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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被下药锁在酒店,幻觉里美人蛇缠身诱他堕渊。

门锁突然“咔嚓”碎裂,苏知意顶着鸡窝头、咬着棒棒糖,暴力撬开三道电子锁闯进来。

“啧,王胖子当你沈总是菜场鲈鱼呢?走吧,姐给你出气去。”

监控屏幕上,目标人物消失前最后画面是沈砚反手抓住苏知意晃荡的珍珠项链,慢条斯理缠上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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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子燥热猛地窜上脑门,又凶又急,撞得眼前发花。这滋味儿他奶奶的有点熟,上辈子加班加到凌晨三点,被投资人灌了大半瓶红的白的混一起的玩意儿时,好像就这么个感觉。喉咙眼干得发烫,咽口唾沫都剌得慌,五脏庙像是让人点了把火,从里到外都烧得慌。这感觉不对劲,根本不是什么香槟能搞出来的动静!

王宏发那圆乎乎堆着笑的老脸在眼前直晃悠,那眼睛缝里挤出来的光,分明裹着冰渣子:“沈总,您受累,先歇歇……”

歇你妹!

脑子里这句粗话还没骂痛快呢,整个人就沉了下去,沉进一滩又粘又稠、热烘烘的泥潭里。腿脚软得面条似的,往床边挪的那几步,简直像踩着棉花过沼泽。背上还挂着冷汗,黏腻地贴着衬衫。

眼皮子沉得像挂了铁秤砣,拼了老命掀开一条缝儿。这顶层的酒店套房,王胖子是真舍得下血本,窗外的霓虹花花绿绿,像个超大号的劣质电子挂历糊在眼前,光怪陆离地旋转着。旋转门?老子是被扔进滚筒洗衣机了吧……这念头刚冒出来,眼皮子彻底罢工了,盖上了那闹腾的世界。

意识陷在滚烫的泥沼里,稀里糊涂地下沉。耳朵眼儿里塞满了嗡嗡响,分不清是自己脑子里的血管在疯狂蹦迪,还是中央空调吹出来的冷气在扯着嗓子吹口哨。

燥,是真燥。像被人架在了火上,小火慢烤,还带着点儿憋屈,喘不上来气,又吐不出去。

然后,那点儿动静就来了。

“啧……”一声轻笑,细溜溜的,带着钩子似的,直接挠在了那片燥热的心尖上。

昏沉沉的眼皮底下,似乎有个模糊的轮廓在动。那动作柔软得像刚出锅的糖稀,又带着水蛇的滑溜劲,无声无息就缠了过来。一股说不清是什么的香气,丝丝缕缕飘过来,甜得发腻,跟热带雨林里腐烂的花一样,又腥又勾人。

“累着了?”那声音也黏糊糊的,带着蒸锅里冒出来的热气,又甜又腻地喷在耳朵边上,鸡皮疙瘩瞬间炸了一身,“跟着王胖子玩命有什么意思……”

一条滑溜溜的胳膊攀了上来,比丝绸还滑,冰得他一个激灵。冰,可那冰下面,像是埋着烙铁。那感觉太邪门,冰得他脊梁骨发麻,里面那股邪火却“噌”地蹿得更高。脑子被烧得晕乎乎,理智碎成渣了,身体里叫嚣了几十年的本能却跟打了鸡血似的抬起头,野狗闻着腥味似的朝这冰和火的触感上拱。

燥,那股邪火烧得整个人都缩紧了些,绷得难受。

“……这儿好,就留这儿……”那声音还在往里钻,像是无数细密的小针,密密地扎在紧绷的神经网上。

那条胳膊跟藤蔓一样往上缠,柔软,冰凉,带着点沉甸甸的窒息感。喉咙里一阵发紧,干得能冒火星子。一个“滚”字卡在喉咙眼儿,不上不下,堵得人发慌。这感觉熟得让他想吐,像掉进八百年没掏过的下水道,粘稠腻滑的淤泥淹没感官,冰冷滑腻,挣脱不开,每下沉一寸,都是更深、更黑暗的绝望。

王宏发那张肥脸又挤到面前,假笑得像是糊上去的一张画皮:“沈总,累了,咱歇歇,明儿咱继续盘……”

歇?歇个屁!操!老子得出去!

一股邪火猛地炸开,烧得浑身血液“哗”地冲上头顶。昏沉沉的黑暗像是骤然被这怒火燎着了个边角,微微透进一丝浑浊的光。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巨震,像是有人在外面拎着百八十斤的大铁锤,照着门框狠狠来了那么一下。整个房间似乎都跟着哆嗦了一下,连天花板上糊的那层厚厚的、隔音的墙皮子都扑簌簌掉下来一层灰。

“滋啦——滋啦啦——滋滋——嘭!”

又是几声短促尖锐的爆鸣炸开,跟炒豆子炒到最后炸锅那动静差不多。接着又是几下沉闷的钝响,活像有人拎着榔头在敲打一块锈死的铁疙瘩,“砰!噗!咣啷!”

床垫的弹簧被他绷紧的身体压得痛苦地“嘎吱”一声。

门锁的方向还在响!密集的、急促的、毫无章法的,像是三更半夜哪个醉鬼在楼道里狂踹邻居的铁门。咣咣咣!哐哐哐!铁器刮擦硬物的尖啸撕扯着耳膜,中间混杂着几声沉闷的爆裂音,大概是哪片可怜的木头或者塑料零件彻底报了废。

噪音简直能杀人!脑袋瓜子像被塞进了一个正在搞拆迁的工地,各种破烂动静在里面翻江倒海。冷汗“唰”地冒了出来,又迅速被身上那股邪火烤干,冰火两重天轮番上刑。

脑子被搅合成了一锅滚烫的浆糊。这动静,要么是王胖子那个缺德玩意儿安排的后手,打算趁他病要他命;要么……

念头还没转完,外面那“拆迁队”工作推进到了最里层锁头。

“咔嚓——”

这是最里面那道门锁核心,金属被硬生生撕裂、折断的声音!清晰、干脆、没有一丝迟疑。

整个门板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轰”地一声,彻底倒伏下来,摔在地毯上激起的浮尘在窗外的霓虹余光里跳个不停。一个人影就那么堵在了门框豁开的那个烂窟窿正当中。

走廊的光线贼亮,又冷又硬,从这人背后漫过来,刺得沈砚条件反射地眯了下眼,只勉强看清个剪影轮廓,细伶伶的一条杵在那儿。光影顺着那人蓬乱炸开的头发毛茸茸的边缘描了一溜金边儿,看着像刚打完一场激烈架的小狮子。

那人影定在门口,脑袋微微一歪。一点儿微弱的光源亮起,映亮一张年轻的、绝对称不上精心打理的侧脸——头发睡得乱糟糟,一撮呆毛极其顽固地朝天翘着,耳朵轮廓倒是被那点微弱的光勾了个细致分明。嘴里叼着个粉色的、挺大的东西,腮帮子一鼓一鼓。沈砚那被药力跟噪音双重摧残的脑子反应了足有两秒,才在光晕里分辨出来——

那居然是根棒棒糖!还挺大一颗球!

他视线凝固在门口那根颤巍巍的粉色棒棒糖上,整个人像挨了一记无形的闷棍。这造型……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哪个杀手还是绑匪撬门踹锁前会先嘬根棒棒糖提神的?

门口那位大概是嘬糖嘬出了个破洞,粉色的糖块被从嘴里抽出来,“嘎巴”一声轻响,特清脆。她咂摸咂摸嘴,往里瞄了一眼。视线在他这滩“烂泥”上扫过,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碍了眼,嘴角向下撇出一个毫不掩饰的嫌弃弧度,还夹杂着点“果然如此”的鄙夷。

“哟,” 那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字儿,混着糖浆被口水稀释过的腻乎甜味,轻飘飘地砸过来,“药劲儿挺足啊沈总?王胖子当你沈总是菜市场刮了鳞等死的鲈鱼呢?随便塞个笼屉就完事儿了?啧,没出息。”那“没出息”仨字,咬得又轻又脆,带着股恨铁不成钢的嘲讽劲。

棒棒糖又塞回嘴里,“嘎吱”一声脆响,她腮帮子鼓起一小块,含糊地续上话:“行了,别挺尸了。能动唤就利索点起来,地上凉飕飕的挺舒服啊?等着王胖子给你发锦旗呢?”她不耐烦地挥了下手,细胳膊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不耐的弧线。

沈砚感觉自己脑子里的那锅浆糊,被这串连珠炮似的夹枪带棒又奇形怪状的话,搅得更稀碎也更混乱了。那点被强压下去的、药劲儿带来的燥热和昏沉又开始在骨髓缝里蠢蠢欲动,乱窜的火花燎着濒临崩溃的神经。

这谁?声音有点熟……好像……某个在他濒临猝死的深夜里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小丫头?叫什么来着……

苏……知意?

这个名字跳出来的瞬间,像根冰针扎进脑仁里,激得混沌的意识打了个寒颤,裂开一道细缝。他挣扎着想撑起发软的身体,手臂一滑,差点重新栽回床垫里。

门口那道细伶伶的人影动了。她没立刻进来,反而往里侧——客厅沙发方向的阴影里瞥了一眼,眼神锐利得像开了刃的小刀片。随即,她做了个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动作:左手飞快地在牛仔裤口袋里掏摸两下,再拿出来时,指尖赫然捏着个东西。不是什么武器,看着倒像个纽扣大小的塑料贴片,上面似乎还有针尖大的红光在黑暗中极快地闪烁了两下。

她手腕猛地一抖,动作快得跟变魔术似的。那块小塑料片“嗖”地飞出去,直奔沙发底座靠背的深缝角落。“啪嗒”一声轻响,像是拍死了一只苍蝇。

贴上去之后,她没停,反手又从外套内侧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火柴盒大小的黑色塑料疙瘩,指尖翻飞,在顶上某个豆粒大的按钮上干脆利落地连摁了三下。

她动作快到沈砚只看到一团虚影晃过,然后,那点微弱红光就彻底熄灭在黑黢黢的墙角缝隙里,跟从来没存在过一样。整个过程,安静得像猫爪子踩过地毯。

弄完了这个,她才把注意力重新转回烂泥般的沈砚。棒棒糖在嘴里转了个方向,腮帮子又鼓起来,像只屯粮的小仓鼠,眼睛却亮得惊人,像黑夜里盯紧了老鼠洞口的猫。“杵着孵蛋呢?”她的声音含混不清地从棒棒糖后面挤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催促感,“等着给王胖子搞酒店‘意外惊喜’现场直播呢?赶紧挪窝!”那语气,活脱脱小太妹轰自家不争气的傻哥哥。

那根被叼得湿漉漉的粉色棒棒糖还在她嘴里嚣张地杵着,随着她说话上下摇晃。沈砚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越来越猛,整个人跟被扔进了桑拿房的铁板上一样,意识像开锅的水蒸气一样往上飘。苏知意这个名字和他上辈子办公室角落里那个永远沉默得像个小蘑菇的后台程序员影像,死活重叠不到一起去。

他喉咙里滚过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哝,挣扎着想用手肘撑着坐起来,结果手臂软得跟面条一样,非但没撑起来,反而整个人又滑下去几分,脸差点埋进床单。

苏知意“咝——”地抽了口凉气,像是被这稀烂的场面气笑了。粉色棒棒糖被她不耐烦地从嘴里猛地抽出来,“啪”地一声甩腕丢在地上毯子上,黏糊糊的糖球滚了半圈,沾满了细小的绒毛。这动作带着股毫不拖泥带水的暴躁劲儿。

“服了你了!”她跨步进来,脚上的帆布鞋踩在地毯上几乎没声。卧室空间本来就大,窗外的霓虹光像是被什么罩子隔了一层,微弱地映在她靠近的侧脸上,沈砚看到那双眼睛亮得像淬火的墨玉,里面半点旖旎没有,只有看麻烦的嫌弃和“这活儿真糙”的不耐烦。

“麻溜儿的!” 她走到床沿,没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一手捞住沈砚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另一只手精准地薅住他一条胳膊使劲儿就往起拎!那架势,跟菜市场活禽区大妈从笼子里拎起一只待宰的肥鸡差不多,又快又准又无情。

沈砚感觉自己像个巨大沉重的破麻袋,被她这猝不及防且粗暴至极的一扯,整个人猛地脱离了软床的陷阱。晕眩感和胃里的翻腾感海啸一样扑上来,眼前一阵雪花乱闪,两条腿根本站不稳,膝盖软得面条似的,直直就朝地上栽下去。

“啧!”苏知意手疾眼快,肩膀顶上来硬扛住他半身重量。少女的肩膀单薄得像块搓衣板,骨头硌人得很,但那股蛮劲儿却一点儿不小,硬是抵着没让他彻底瘫软在地。沈砚的脸孔撞在她颈窝外侧,热乎乎的呼吸带着药力作用下的滚烫温度,喷在她微凉的皮肤上。

“站稳点!当自己面团捏的呢?” 她咬着后槽牙低吼,声音就在沈砚耳朵边炸开,混着一股甜腻的果味糖精和少女身上干净的皂角气息,奇异地冲淡了一些那种催情的、腐烂的甜香。她的手臂勒在他腰侧,骨头硌得他生疼。这力量感和这细瘦的身板子形成的反差巨大。

几秒钟,仅仅几秒钟粗暴的、像拖拽货物似的拉扯和支撑后,沈砚总算勉强重新找回了下半身的知觉,虽然那感觉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又沉又滞涩。苏知意感受到压在她肩上的分量松脱了一些,立刻像甩开烫手山芋一样,迅速后撤了半步拉开距离。那股被强行拖带时萦绕的少女气息骤然退散不少。

“能动弹了就自己走!”苏知意抬手极其利落地搓了一下自己的后脖子——刚才被沈砚那滚烫呼吸喷过的地方,动作麻利得像在掸灰,“别跟半身不遂似的挂我身上,我可不是你家金毛巡回犬。”那张青春无敌的脸上,写着明晃晃的“嫌弃”俩大字,顺手在裤缝上蹭了蹭手心。

她转身就往套房客厅的方向走,目标明确,步履带风。

沈砚脑子里的浆糊被这一番连拖带拽搅得稍稍稀了点,至少能勉强分辨方向了。他强压着那股挥之不去的眩晕和沉重感,踉跄着跟在苏知意后面。

客厅里光线更暗,只依靠窗外的霓虹勾勒出家具轮廓。苏知意走到那组巨大的真皮沙发旁,就是她刚才扔塑料片的方向。她没去沙发,反而走到沙发后方的阴影角落里,那地方堆着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像是清扫工具杂物的角落。她毫不讲究地把外套衣摆一撩,直接单膝跪在角落那片地毯上。

接着,沈砚就看见她又掏出了那个火柴盒大小的黑塑料疙瘩,贴在耳朵边上,像在听什么。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极其灵活地在那小方块上操作着,指尖动作快得沈砚根本看不清。

“别傻站着挡信号塔!”她头也不回,语气硬邦邦地甩过来一句,“碍手碍脚的。那边有洗手间,脑袋伸水龙头底下冲冲,比你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强!”

沈砚被她支使得有点恼火,但这点火苗刚冒头就被身体里那股更猛烈的邪火压了下去。他绷着脸,脚下有点晃地转了个方向,往洗手间挪去。

背后传来苏知意压低了嗓子、但依旧有点急躁的声音:“……死胖子布了两个‘铃铛’……对,人刚薅出来,药劲儿大着呢,整个一提线木偶……门?废了,物理加电子双废,你那套‘电子狗’系统跟便秘似的,急死我了,直接上土方三板斧痛快……少啰嗦,位置发我,快点!这边监控被你插了眼就以为安枕无忧了?王胖子搞不好正拿手机看直播重播呢……懂个屁,这叫有备无患,万无一失懂不懂?定位发来!”

沈砚拧开洗手间冰冷的金属水龙头,刺骨的凉水激流喷涌而出,发出哗啦啦的轰鸣。他没直接把脑袋凑上去,生怕冷水激猛了心脏再停摆,只是掬了几捧凉水狠狠浇在脸上和后脖颈上。水流顺着手臂滑落,滴答在地面瓷砖上,冰冷的水珠子接触滚烫皮肤的瞬间,激灵的感觉直冲天灵盖,混混沌沌的脑子像是被一把小冰刀“唰啦”割开了一个口子,透进一丝凛冽的清醒气!

她刚才在干嘛?电子狗?铃铛?插眼?看直播?那什么纽扣片……

镜子里那张脸全是水珠子,几缕湿漉漉的黑发粘在额角和鬓边。脑子里那些支离破碎的信息点被这凉水一激,像是通了弱电的线路板,猛地串联起来,爆出一串噼啪的电火花!

监听器!还有摄像头!

王宏发那个老王八蛋!把他放倒了还不算完,竟然还在房间角落里埋这种阴损的玩意儿?他是想让谁听直播?又想让谁看现场?!

一股极其黏稠的恶心感,混合着冰冷的愤怒,猛地从胃里翻腾上来,撞得喉咙口发腥发堵。他死死咬住后槽牙,镜片模糊了一瞬,是被他自己呼出的、带着药力灼热的急促气息喷的。手撑着冰冷的洗手台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客厅里的对话声隐约飘进来:“……成了!收到……行了行了,这点活儿能累着我?……知道了,婆婆妈妈……嗯嗯嗯……挂了!……”

随即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砚猛地直起身,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水,转过身。苏知意已经走到了洗手间门口,恰好就站在灯光稍微明亮点的区域边缘。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点任务完成后的松快。

她的脖颈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随着她细微的动作晃悠着。

沈砚视线聚焦,看清了那是什么——一条纤细的银链子,下面缀着一颗圆润饱满、光泽温润的珍珠项链吊坠。大概是她刚才单膝跪地翻找东西时甩了出来,项链没系好还是怎么的,链子有点松垮地挂在她那件普通的棉质内搭圆领衫外面,那颗圆圆的珍珠,在洗手间顶灯投射下的冷白色光线下,正轻轻摇晃,反射着一点微弱柔润的弧光,和她之前那些撬锁骂娘的动作形成一种极其怪诞的反差。

他喉咙里的那股火烧火燎的滋味又窜上来了,口干舌燥,视线有点难以从那颗轻轻摇摆的、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白光的珍珠上挪开。

苏知意显然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小装饰引起了什么关注。看到沈砚一身水、狼狈但好歹眼神不那么涣散了的样子,她眉毛都没挑一下,直接招呼:“清醒点了?那正好,省得我给你人工呼吸。走吧,这破地方多待一秒都晦气。”语气干脆利落,带着急着收工下班甩开麻烦的痛快。

她说完,干脆利落一摆手,转身就走,目标直指那扇被她暴力破开、现在凄凉耷拉着的酒店套房大门。

沈砚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还残留着那种催情的腐烂甜香和被冷水压下的浑浊气息。他迈步跟上,脚步虽然还有点虚浮,但意识总算牢牢锁回了自己的躯壳里,像一把终于从泥潭里抽出来、沾满污秽却依旧锋利的刀。

两人一前一后,踩过狼藉的地毯,很快走出了那扇破烂大门的窟窿。

走廊里空空荡荡,冷白的顶光撒下来,比房间里更亮,也更冷,带着酒店走廊特有的那种消毒水和空调循环风混合的、毫无人味的冰凉气息。

苏知意脚步没停,走得飞快,帆布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乎没声音,只带起一点细微的摩擦声。沈砚跟着,两人一言不发,气氛有点凝滞。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下瞟,那颗小小的珍珠项链正挂在她颈间,随着走路的节奏在她身后,晃啊晃啊……在酒店惨白的灯光下,那道晃悠的轨迹格外扎眼。

电梯门开合时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刚响过,苏知意就一步抢了进去。沈砚落后两步跟上。电梯空间不大,四壁都是能照出人影的亮面金属,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金属盒子。

空气死寂,只有空调系统送风口发出的微弱嗡嗡声。苏知意似乎挺放松,后背懒洋洋地靠着冰凉的金属厢壁,双手环抱在胸前,视线盯着顶角跳跃的楼层数字。

沈砚站在她斜前方一点。电梯无声下降,轻微的失重感像羽毛拂过心尖。

他眼神垂着,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黏在光洁如镜的电梯壁面上。电梯壁像个清晰的投影幕布,清晰地映出身后苏知意小小的身影。那条松垮的银链子从她的领口露出来一截,下面坠着的那颗小珍珠,正随着电梯运行的微弱颠簸轻轻摇曳。镜面扭曲了部分光线,却让那颗晃动的珍珠在映像里变成了一道柔润的白色光晕,一闪,又一闪。

喉咙里的焦渴感又顽固地涌了上来,像有小火苗在烧。电梯平稳运行带来一丝微弱的失重感,那颗珍珠在映像里晃动的频率似乎和他身体深处还没散尽的药劲儿和某种微妙的、带着点混沌晕眩的恍惚感诡异同步了。

叮!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

苏知意立刻站直了身体,那股散漫劲儿一扫而光,眼神瞬间像开了光的探照灯似的落到楼层显示的“b1”上。

“走!”简短一个字,带着金属碰撞般利落的质感。电梯门刚开一条缝,她就侧身率先往外挤。

沈砚被这声音拽回神,立刻跟上。

地下停车场的空气带着一股特有的湿凉灰尘气和机油味儿,混杂着刚跑过的汽车尾气的暖腥。巨大的水泥柱子撑起空旷的空间,顶棚是黯淡的白色灯光,光线像是永远挣扎在力竭的边缘。

苏知意脚下不停,一边快步疾走,一边从身上摸出个小玩意儿。沈砚眼睛尖,认出那是她的车钥匙,上面居然还挂了个小小的、毛绒绒的白色猫爪挂件。

就在他目光刚聚焦在那晃晃悠悠的小猫爪上时,前方两三根水泥柱子后的阴影里,猛地窜出来两条人影!

动作极快,像两头伺机而动的鬣狗!看那身材架势,绝非酒店保安那种货色!

为首那个身高足有一米九的光头壮汉,穿着件紧绷的黑t恤,两条花岗岩似的手臂裸露着,上面盘着青色的复杂纹身。另一个矮点但更壮硕,手里握着一节沉甸甸的甩棍,已经“唰啦”一声甩开!两人的目光越过苏知意,如同锁定猎物的秃鹫,瞬间黏在了落后她几步的沈砚身上!

“沈先生!王总让我们请您回去!”光头开口,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铁器,粗嘎得刺耳。

沈砚瞳孔猛地一缩。肾上腺素混合着残余药力带来的最后一丝燥热猛地冲击血脉,激得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身体的本能快过大脑,眼看那提着甩棍的家伙脚步一错,手臂肌肉贲张,正要欺身上前封堵——

前方那个娇小身影的动作更快!

快到沈砚只捕捉到一抹掠起的衣角残影!

前一秒还在低头按车钥匙的苏知意,毫无征兆地矮身!不是后退躲避,竟是直接迎着那两个壮汉的冲势矮了下去!右腿如同一条潜伏的毒蛇,借着矮身之势,贴着冰凉的水泥地面“嗖”地朝前扫出!目标是那光头大汉毫无防备的脚踝!

这腿法刁钻、阴损、快如闪电!

“啪!”一声脆响!是骨头重重撞击在坚硬骨节上的声音!清晰得能让人牙酸!

光头大汉前冲的势头瞬间成了悲剧的根源!巨大的身体惯性还在往前送,支撑脚却被这精准狠辣的一脚扫得结结实实!下盘如同被凭空抽走了基石的危墙!他那庞大的身体猛地一个趔趄,口中爆出一声吃痛的闷哼“呃!”,整个人歪斜着向前就栽!那沉重的份量,眼看着就朝他那个拿着甩棍的同伴扑压过去!

拿着甩棍的壮汉脸上狰狞的表情甚至还没来得及切换,就被自己倒下的同伴劈头盖脸撞了个结结实实!“砰!”两个加起来怕是有三百多斤的肉山撞在一起,滚倒在地!

苏知意出手到两人狼狈倒地,连半秒都没用上!从沈砚的角度,只看到她像一股灵活的小旋风,扫腿,侧身闪避倒下的光头带起的劲风,动作流畅得如同表演。她那原本散落下来的几缕碎发因为快速动作在颊边飘飞了几下。

人倒了,她的动作也没停。在两人摔成一团“哎呦喂”的时候,她极其自然地一个箭步上前,没有丝毫凝滞,脚尖快如闪电地在那根掉在地上的甩棍前端轻轻一踢——

“叮铃……咣当……”

冷硬的金属甩棍被她这一脚精准地踢飞出去好一段距离,叮铃咣啷地在空荡的水泥地上滑行,发出空洞刺耳的回响,一直撞到远处一辆越野车的轮胎上才停住。

完事儿她头都没回,好像刚才那凶狠精准的一脚只是随手掸了下灰。她只侧了侧脸,朝着沈砚这边的方向,依旧是那种带着点催促的、不甚清晰的含糊语调,跟喊小朋友放学回家似的:“愣着干嘛?等着他俩起来请你签名合影啊?”话音落下的同时,她又飞快地按下手中车钥匙,身后不远处一辆极其不起眼的深灰色二手国产小轿车亮起双闪,发出极短的“bi-bo”解锁声。

沈砚只觉身体猛地一震,仿佛从一场短暂而血腥的幻梦中被强行摇醒。他眼底最后一丝残留的慵懒混沌瞬间被彻底撕碎,灌满了地下车库阴冷潮湿的空气。

两个大汉的惨呼咒骂还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回荡,搅动着那股带着机油和尘土味的湿冷空气。

苏知意压根没往身后看第二眼,直接拉开驾驶座车门,矮身钻了进去。老旧车门的合页发出不怎么顺畅的“吱呀”声。沈砚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车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的气味,前调是超市柠檬味空气清新剂那股人工合成的甜香,中调是织物座椅本身残留的尘螨和一点旧机油的味道,尾调隐隐透出一种焦糖味的香甜气息——大概是源自她兜里揣着的棒棒糖或者后视镜上挂的香薰片混合散发出来的。

苏知意拧钥匙点火,引擎发出一阵类似拖拉机启动般的噗噜噜吭哧闷响,怠速稳定后变成相对规律但声音绝对算不上悦耳的“突突”声。她利落地挂挡,油门倒是踩得不含糊,这辆小破车猛地往前一窜,轮胎和粗糙的水泥地发出短暂的摩擦尖啸。后视镜里倒映出地上那两个男人挣扎着要爬起来的身影,其中一个还对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愤怒地挥舞着拳头。

沈砚收回视线,感觉身体里那股没散尽的药劲儿混合着剧烈的情绪起伏,像岩浆般再次灼烧起每一寸神经末梢,血管突突地跳。他看着苏知意的侧脸,她专注地看着前方车流,手指搭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

他呼吸沉重,像拉风箱,一股燥热难以抑制地翻涌上来,后颈的皮肤都烫得发麻。

苏知意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她握着方向盘的手忽然抬起来一只,伸进自己领口里,抓住里面那根细细的银链子,拽了几下,把那个小小的珍珠吊坠干脆利落地从圆领衫里扯了出来。

那颗之前只在混乱中惊鸿一瞥的温润珍珠,彻底暴露在眼前。在车内暗淡的光线里,它静静悬垂在她细白的颈子前,随着车身颠簸轻轻晃动。没什么华丽的光泽,很普通的圆润珠子,像是藏在海边沙滩里经年累月被水流打磨过的小石头。

就在珍珠晃悠到他视线前方的瞬间——

沈砚一直紧绷得像张硬弓的右手猛地伸出!

迅如电光石火!五指张开带着蓄积的、无处发泄的力量,直接朝那颗近在咫尺、微微晃荡的珍珠抓了过去!

他本意是想一把攥住它,连链子带珠子一把扯下来——那股压抑到顶点的暴戾和燥热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具体的发泄口!

然而手指触碰到目标时,那珠子表面冰凉、光滑、难以捉摸的触感却让这暴戾的一抓瞬间失准。他没能抓住那颗滴溜圆的珍珠,指腹倒是阴差阳错狠狠碾过苏知意紧贴着项链、温热的颈侧皮肤!

温热的、光滑的皮肤触感猛地冲击到指尖!

沈砚的手如同被灼热的毒针蛰了一下,倏地缩回!

“嘶!”苏知意被这突兀的、近乎粗暴的触碰惊得倒抽一口冷气,几乎是同时猛一打方向盘!车子向旁边车道歪了一下又飞快地拉回来!她一脚刹车几乎是出于本能地踩到底!车轮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尖叫,车身剧烈地顿挫了一下!后面立刻响起一串尖锐愤怒的汽车喇叭声,如同炸雷般急促抗议这马路杀手的行径!

“你疯了吗!”苏知意猛地转脸,那双墨玉似的眼睛瞬间被点燃了,怒火熊熊地烧向沈砚!她下意识地用手捂向被他碰过的地方,那块颈侧的皮肤迅速泛起了红痕。

沈砚被自己这失控的动作也惊了一瞬,心底那点邪火也烧到了嗓子眼。“你戴的什么鬼东西!”他声音又低又冲,带着浓重的喘息,“王胖子安排的人就埋伏在停车场,你……”

“谁埋伏谁?!”苏知意声音陡然拔高,直接打断他,带着浓浓的不可思议,“沈总!醒醒脑子!那俩蠢货是王胖子安排看住你、等你烂醉到爬不起来了才方便抬走的门神儿!是我带你来揍他们的场子!搞清楚主次行不行!”她气得胸口起伏,一只手还捂着脖子,另一只手指着那颗被她扯出来的吊坠,“这玩意儿就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装饰品!不是炸弹!更不是定位器!犯不上让沈总您亲自动手来个反恐突袭!”

沈砚死死盯着那颗在晃悠中微微反光的珍珠,又看看她被碰红的脖子,那股混杂着燥热、暴怒和被指责的反感堵得他几乎要爆开。他猛地解开自己早已凌乱不堪的昂贵领带,动作粗暴地一把扯下来!深色的高级布料皱成一团。

苏知意气得扭过头,咬着牙不再理他,重新启动车辆汇入主干道车流中。车内气氛降到了冰点,发动机的闷响和窗外灌进来的呼啸风声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车子拐过一个路口,前方红绿灯亮起红灯的瞬间。

沈砚忽然动了。

他垂着眼,盯着自己手中那条已经被揉得不成样子的深色真丝领带。领带边缘光滑,内侧有不易察觉的细腻纹路。他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捏住那皱巴巴的领带,指尖缓慢、极其缓慢地从一端抚向另一端。那动作不像是在弄平一个死物,倒像是在抚摸某种带着冰冷体温的蛇类的皮。带着一股压抑着风暴的、让人心里发毛的宁静。

领带被他抚过,似乎顺滑平整了不少。

红灯转绿,车流再次移动。

苏知意操控着方向盘,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再次瞄向副驾驶座那边。光线变换,明暗交织。后视镜里,沈砚的侧脸线条绷得极紧,如同淬了寒冰。

然后,她看到沈砚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再次动了起来。

这次,动作精准无误,目标也不再是她的脖子。

他的右手手指极其灵活地捏着那条领带的一端,手腕轻巧地一翻。那条柔韧的深色真丝带子,如同被赋予了意识的水流,极其柔顺地缠绕上他那只手的腕部骨节!一圈,绕紧!领带的末端,还被他灵活地绕过缠绕好的部位,最后轻轻一扯,竟然打出了一个看似复杂牢固、实则利落冷酷的结!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透着一股让人屏息的熟稔和掌控力!

深色的领带像一道束缚,又像一件武器,严密地捆缚在他青筋微凸的手腕上,平整光滑的表面在车窗外流动的光线下掠过一丝冷酷的幽芒。

沈砚抬起被绑缚住的手腕,五指慢慢收紧成拳,指节被那结实的领带勒出清晰的棱角。他看着前方在夜色中流动着的万家灯火和闪烁的商业霓虹,嘴角一点点向上扯动。

车子平稳地穿行在夜晚的城市道路中。苏知意瞥了眼车后镜,后面已经没有了任何可疑的车辆。她握着方向盘的指关节有些发白。

沈砚动了动被领带缠住绷紧的右手腕关节,发出骨节摩擦的细微声响,接着他微微侧过脸,看向苏知意颈侧那道已经开始从红转为淡粉色的痕迹,视线最后落在那颗毫无防备地垂荡在颈项前的小珍珠上。

他那紧绷的下颌线条缓缓松弛了几分,嘴角弧度却加深了:“苏知意,你车里有充电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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