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生没有把话说死，但“考虑”二字，在商场中往往意味着婉拒。张副总显然听懂了，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但依旧保持着风度，又交谈了几句，便适时告辞。
送走张副总，李道生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两点四十分。
他端起桌上的苏打水，轻轻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心头那一丝即将与仇人正面交锋的冷冽躁动。他需要绝对的冷静，像最好的猎手，等待猎物自己走进陷阱。
随后。
陈志辉引导着沈红国和沈泽楷走进了办公室。
相比于上次沙龙中的相对从容，此刻的沈家父子，眉宇间明显多了一丝挥之不去的焦虑和急切。
沈红国的西装依旧笔挺，但眼角细密的纹路似乎更深了些；沈泽楷虽然强作镇定，但眼神飘忽，不时瞥向端坐主位的李道生，那份莫名的、令他不安的熟悉感，似乎又在隐隐作祟。
“林先生，再次打扰了。”沈红国主动上前握手，笑容比上次更加热络，甚至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亲近感，“感谢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
“沈总客气，请坐。”李道生伸手示意，态度依旧是那份恰到好处的疏离。他的目光与沈泽楷短暂相接，后者迅速移开视线，似乎不敢与他那双过于平静的灰眸对视。
落座后，短暂的寒暄显得空洞而急切。
沈红国很快将话题引回正轨：“林先生，上次我们提出的借款方案，可能确实没有充分体现我们的诚意和这个项目的紧迫性。我们回去后重新评估，认为在原有基础上，我们可以大幅提升资金使用成本。”
他看了一眼儿子，沈泽楷立刻接话，语速略快：“林先生，我们愿意将年化利率提高到5个点！并且，如果项目最终合作达成，我们可以额外给予您一笔相当于借款总额3%的成功费！这绝对比市场上任何过桥资金的回报都要优厚！”
5个点的年化，加上3%的成功费，对于一笔二十亿美金、周期仅一两个月的借款而言，这已经是堪称疯狂的回报率。沈泽楷说完，紧紧盯着李道生，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仿佛已经抛出了无法拒绝的诱饵。
然而，李道生只是静静地听着，灰眸中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洁的桌面，发出规律而轻微的“嗒、嗒”声，在这陡然安静下来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心焦。
几秒钟的沉默，如同被拉长的橡皮筋，紧绷着沈家父子的神经。
“沈总，沈公子，”李道生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星海资本，以及我背后的老板，看中的是‘神州同源’项目本身，以及沈氏药业未来在创新药领域的长期价值。我们寻求的，是成为战略伙伴，共享成长，而不是一个短期的、高息的债主。”
他顿了顿，灰眸直视沈红国：“我的条件没有变。要么，我们以这笔资金，直接参与沈氏药业与神州同源项目的合作开发，共享权益；要么，沈氏出让一部分股权，让我们成为沈氏药业的股东。借款收息……不在我们的选项之中。”
沈红国的脸色沉了下去。沈泽楷更是急道：“林先生！5个点已经很高了！再加上成功费，两个月时间，您的收益接近……”
“10个点。”沈红国突然开口，打断了儿子。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目光紧紧锁住李道生，“林先生，年化10个点。这是我们的底线，也是我们能给出的最大诚意。请您务必……再考虑一下。”
10个点！沈泽楷都震惊地看向父亲。这个数字，已经超出了“优厚”的范畴，近乎是在割肉喂鹰！父亲这是真的被逼到绝路了？还是说，神州同源项目背后，有他们不知道的、更可怕的竞争对手，或者……来自沈红衣那边的压力已经大到让他们不顾一切？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巨大的利益诱惑如同实质的旋涡，盘旋在几人之间。
李道生缓缓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姿态放松，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他看着沈红国眼中那抹隐藏极深的肉痛与决绝，看着沈泽楷脸上的震惊与不甘，心中一片冰冷的清明。
10个点？就算100个点，又怎样？他要的，从来不是这点利息。
他要的是沈家视为命根子的产业股份，是要在他们最得意的领域钉入一根楔子，是要让他们父子在最接近成功时，品尝到被“自己人”背后捅刀的滋味！
“很抱歉，沈总。”李道生轻轻摇头，那动作优雅却无比残酷，“我的原则，不会因为数字的改变而改变。星海资本的投资哲学，是价值投资，是深度绑定。短期套利，非我所愿。”
出让股权？引狼入室？这绝不可能！沈氏药业是沈红过来的根基，是他沈红国一辈子的心血，更是未来传给泽楷、确保他们这一支在家族中地位的保障！怎么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染指？
可是……如果没有这笔钱呢？神州同源项目，竞争如此激烈，“仁康”和“前沿”虎视眈眈，他想要摆脱沈红衣只能通过神州同源作为跳板，继而吞并沈氏医药。
如果拿不到这个项目，就拿不到贷款，摆脱沈红衣就是空话。
就在沈红国父子内心天人交战，办公室气氛僵持到极点时，门外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陈志辉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对李道生微微躬身：“林先生，‘前沿生物科技’的赵总已经到了，在隔壁会客室等候。您看……？”
“前沿生物”？！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瞬间在沈家父子脑中炸响！
沈红国霍然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沈泽楷更是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前沿生物！那个由海归博士创办、打法凶悍、近几年在多个领域跟他们沈氏正面碰撞的“前沿生物”！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见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