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船行至第三日,甲板上的凤凰花苗竟抽出了新叶。
嫩黄的叶片卷着边,叶尖沾着海风带来的细盐,在阳光下闪着碎光。凤辞用银线给花苗做了个小支架,线是从嫁衣上拆的,金红色的丝线缠在竹枝上,像给小苗系了条迷你的凤族祭服。
“能活吗?” 李逍遥蹲在旁边,手指不敢碰叶片,怕把那点嫩气碰散了。他的铁剑靠在船舷边,剑鞘上的凤凰木被海风吹得发亮,混沌玉的冰蓝色纹路在木鞘上若隐若现,是回程时不小心蹭上的,擦不掉,倒像天生就该长在那儿。
“试试就知道。” 凤辞往土里埋了粒海珠碎末,是小蛮硬塞给她的,说 “能让花长得比蓬莱的珊瑚艳”。她的灵视里,花苗的根须正往船板的缝隙里钻,缠上了块小小的凤凰花缎残角 —— 是从锁妖塔带出来的那块,被她缝在了船板的补丁里。
苏衍在船尾翻着药书,书页里夹着片冰封海的冰花,已经压成了透明的薄片,像块劣质的玉。他忽然指着远处的海平面:“看,是盛渔村的帆!”
果然,海天相接处浮着个小小的白点,是王老大的渔船,桅杆上挂着面红布,在风里飘得像朵凤凰花。李逍遥举起铁剑晃了晃,红布那边立刻有了回应,传来声悠长的号子,是渔民们在打招呼。
船刚靠岸,李婶婶就踩着码头上的碎贝壳跑过来,手里的竹篮晃得厉害,里面的蛤蜊汤洒了点在布上,烫出个小小的白印。“可算回来了!” 她拽着凤辞的手往客栈走,指腹蹭过凤辞耳后的印记,“这花儿印子咋更清楚了?是在冰封海晒的?”
凤辞笑着点头,眼角瞥见王老大的媳妇抱着孩子站在人群里,孩子穿着她临走前绣的凤凰肚兜,小手正扯着个新绣的平安符,符上的狼崽叼着颗冰蓝色的珠子 —— 是用混沌玉的粉末掺在丝线里绣的。
“阿辞的绣活更神了!” 年轻渔民挤过来,手里举着块新帕子,是凤辞托苏衍带回的,上面的鲳鱼眼睛亮闪闪的,“阿秀见了这帕子,当场就答应嫁我了!”
人群的哄笑声里,李逍遥往客栈后院走,看见狼崽的崽子们正围着棵新栽的凤凰花树打转。树是苏衍从蓬莱带来的品种,花期比本地的长,树干上还缠着圈红绳,是他用剑穗上的凤凰结拆的线。
“这树能活?” 他摸着树干,树皮上的纹路竟与混沌玉的冰蓝纹有几分像。
“凤辞说,混了点风眼的土。” 李婶婶端着刚蒸的海菜饼跟过来,“她还在树根下埋了块混沌玉的碎片,说‘能让花开得比往年艳’。”
绣房的窗台上,那盆珊瑚草开得正盛,红得像团小火。凤辞坐在绣架前,手里拿着块新布,上面绣着片冰封海的极光,光里藏着只小小的狼崽,正叼着朵凤凰花,花茎上缠着根银线,是从她娘的银簪上拆的。
“在绣啥?” 李逍遥凑过去,剑穗上的凤凰结扫过布面,带起点金红色的丝线。
“给客栈的新招牌。” 凤辞的银线在极光边缘打了个结,“李婶婶说要把客栈扩两间,一间给苏衍住,一间当绣房,让我绣个‘冰海归帆’的纹样挂在门楣上。”
小蛮抱着海珠跑进来,珠子里的狼崽影子旁,多了个小小的凤凰花苗,是她用银线新缠的。“苏先生说要教村民们用珊瑚粉做胭脂,阿辞你要不要学?他说你的灵视能看出哪种珊瑚最艳!”
凤辞的指尖划过海珠,灵视里浮出片模糊的影 —— 是多年后的盛渔村,码头边开满了凤凰花,客栈的招牌上,“冰海归帆” 的绣样在阳光下亮着,李逍遥在院里教孩子们练剑,她坐在廊下教姑娘们绣花,狼崽的后代趴在脚边打盹,嘴里还叼着块混沌玉的碎片。
“学啊。” 她笑着把银线穿过布面,“还要教他们绣狼崽,绣极光,绣所有我们去过的地方。”
李逍遥忽然想起在冰封海的冰缝里,混沌玉在掌心的温度;想起锁妖塔的镜妖照出的幻象;想起风眼里爹和娘的刻痕。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终究都变成了此刻绣布上的针脚,剑穗上的结,还有院角凤凰花树的影子。
暮色漫上来时,李逍遥在客栈的门板上又刻了个字 ——“续”。字旁边画着只举着绣花针的凤凰,正往把铁剑的剑穗上绣花,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极了凤后当年的手艺。
凤辞看见了,没说话,只是往他手里塞了根新的银线。
海风穿过 “仙剑客栈” 的新招牌,带着凤凰花的甜香,吹得廊下的灯笼轻轻晃。远处的浪拍着码头,混着灶房飘出的蛤蜊汤香,成了盛渔村最寻常的黄昏。
李逍遥知道,混沌玉的碎片还在树根下藏着,凤凰花的种子会随着海风散到更远的地方,那些刻在骨头上、绣在布上、记在心里的故事,会像这不断生长的花树,年复一年,抽出新的枝丫。
而他们,会守着这方小小的客栈,把剩下的日子,一针一线,一剑一穗,慢慢绣完,练透。
就像此刻,他握着剑,她捏着针,目光穿过窗棂,落在远处渐渐沉落的夕阳上,那里正浮着片小小的帆,像所有未完待续的故事,在暮色里轻轻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