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喧嚣渐渐沉淀下来,李家沟恢复了冬日的宁静,但李卫国心里的那盘大棋却刚刚开始落子。哥哥李建国不能一辈子跟着他钻山沟,得有个稳妥的、能长远吃饭的营生——一个真正的“铁饭碗”。
这天,他再次来到了国营红旗饭店的后门。这一次,背篓里装的不是猎物,而是精心准备的“心意”——两只肥硕的风干野兔,一只羽毛鲜艳的松鸡(这是他年前特意留下的稀罕货),还有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一大块上好的鹿腩肉。此外,还有两瓶贴着红色标签的“洋河大曲”和两条“大前门”香烟,这都是他年前采购年货时特意多买的。
敲开门,赵经理看到他,依旧是热情的笑脸,但目光扫过那鼓鼓囊囊、却并非活物的背篓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李老弟,快进来!今天这是……”
两人进了暖和的后院小屋。李卫国将背篓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在桌上,那风干野兔的紧实、松鸡的斑斓、鹿腩肉的深红,尤其是那两瓶酒和两条烟,在这物资匮乏的年代,显得格外扎眼和厚重。
赵经理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收敛,打着哈哈:“老弟,你这是干啥?太客气了!年都过完了,还带这么重的礼?”
李卫国笑了笑,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赵经理,年过完了,家里也安顿好了。我这心里头,一直惦记着件事,想请老哥您帮个忙,指点条门路。”
“哦?什么事?老弟你尽管说,能帮上忙的,哥哥我绝不含糊。”赵经理坐下来,递过一支烟,态度更认真了几分。他清楚,李卫国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拿出这么重的礼,所求必然不小。
李卫国给他点上烟,自己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这才说道:“是为了我大哥,李建国。您见过的,老实肯干,有一把子力气。可这年头,光靠力气土里刨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就想着,能不能在镇上,或者县里,给他寻摸个正经工作,哪怕是临时工、学徒工都行。有个单位靠着,能学门技术,将来也好养家糊口。”
他顿了顿,看着赵经理的眼睛,语气诚恳:“我知道这事不容易,名额金贵。老哥您人面广,路子宽,看能不能帮着打听打听,哪个厂子、哪个单位还缺人手?需要打点的地方,您言语一声,我绝不让老哥为难。”
赵经理听着,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心里快速盘算着。李卫国这个人,本事大,为人也仗义,跟他搞好关系,以后饭店的野味供应就不用愁了。而且看他这出手和谈吐,将来未必是池中之物。这个忙,值得帮,也能帮。
他沉吟了片刻,压低声音:“老弟,你这话算是问对人了。你大哥那个人,我看着也确实是实在人。这么着……”他凑近了些,“我倒是听说一个信儿,县里的红旗钢铁厂,年后好像要扩个什么车间,机修班那边可能要招两个学徒工。那可是正经八百的国营大厂!”
李卫国的心猛地一跳!红旗钢铁厂!这可是县里数一数二的好单位!
“学徒工……能进去吗?”他强压激动,问道。
“事在人为嘛。”赵经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厂里管招工的是我一个远房表亲,能递上话。不过……”他拖长了语调,“这学徒工头一年,工资不高,一个月也就十八块左右,活也累,主要是学技术。但有宿舍,能在食堂吃饭,熬过一年,考核过了,转正了,那待遇就上去了,就是正经的铁饭碗了。”
一个月十八块!虽然比预想的低,但包吃住,关键是前景!李卫国立刻表态:“钱多钱少不怕,能学技术,有个前程就行!老哥,这事真要劳您多费心!”他说着,将桌上的烟酒往赵经理那边推了推,“这点心意,您务必收下,就当是提前感谢,也是请您帮忙打点的开销。”
赵经理看了看那些东西,又看了看李卫国真诚而迫切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将烟酒收进了柜子里:“行,老弟你这么有诚意,这个忙,哥哥我帮了!我这两天就去找我那个表亲说道说道。不过成不成,我可不敢打包票。”
“有老哥您这句话,我就感激不尽了!”李卫国知道,这事算是有了眉目。只要门路通了,后面如何运作,他再想办法。
从饭店出来,寒风依旧,李卫国心里却燃着一团火。哥哥的前程,似乎看到了曙光。这第一步,人情开路,已经迈了出去。接下来,就是等待消息,以及,准备应对可能需要的、更实际的“投入”了。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感觉那条通往更广阔天地的路,正在脚下慢慢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