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妹妹和沉甸甸的希望送回学校后,李卫国肩上的担子仿佛又重了一分。他知道,要让妹妹安心读书,让这个家真正站稳脚跟,光靠小打小闹的兔子野鸡是不够的。他需要更大的收获。
这一次进山,他带上了那杆用黄鼠狼皮换来的双管猎枪。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底气。他目标明确,直奔更深、更险峻的老林子,那里是大型野兽出没的地方。
他像一头敏锐的猎豹,在密林中穿行,目光如炬,搜寻着任何可疑的踪迹。折断的灌木、泥地里深深的蹄印、被蹭掉树皮留下鬃毛的树干,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腥臊气,都是他追踪的线索。经验告诉他,这附近有野猪群活动。
他循着痕迹,耐心追踪了近两个小时,终于在一处长满橡树和灌木的山坳里,发现了目标——那是一头离群独行的巨大公野猪,正在用它粗壮的鼻子拱食着地下的根茎。这畜生体型极其壮硕,肩高几乎快到李卫国的腰部,目测绝对超过三百斤,一身黑褐色的鬃毛如同钢针,两根弯曲外翻的獠牙在阳光下闪着寒光,透着十足的凶悍。
李卫国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借助粗大的树干隐蔽身形,悄无声息地靠近。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这个距离,已经进入猎枪的有效射程,但也极度危险,一旦失手或者没能致命,激怒的野猪冲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稳稳地端起猎枪,屏住呼吸,黝黑的枪口瞄准了野猪肩胛后方、心脏所在的区域。这是最致命的打击点。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猛然炸响,惊起飞鸟一片。铅弹准确地钻入了野猪的体内。那庞然大物发出一声凄厉痛苦的嚎叫,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中弹处鲜血汩汩涌出。但它并没有立刻倒下,剧痛反而激发了它最原始的凶性,它赤红着双眼,瞬间就锁定了李卫国的位置,低着头,獠牙前抵,如同一辆失控的重型坦克,轰隆隆地冲撞过来!
地面仿佛都在震动!
李卫国头皮发麻,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动作快如闪电,退弹壳、上膛,几乎是在本能驱动下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面对疯狂冲来的黑影,他没有时间精确瞄准,只能凭着感觉,对着那团黑影的正面,“砰”地又开了一枪!
这一枪似乎打中了野猪的头部或前胸,它冲锋的势头猛地一滞,发出一声更加沉闷的惨嚎,巨大的惯性让它又踉跄着向前冲了几步,最终前腿一软,庞大的身躯如同小山般轰然倒塌,溅起一片尘土,四肢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山林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硝烟味和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李卫国靠着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还在狂跳。刚才那惊险的一幕,让他真切体会到了狩猎大型猎物的危险与刺激。缓了好一会儿,他才走上前,用脚踢了踢野猪,确认它已经死透。
看着这头比自己还重的战利品,兴奋感再次涌上心头,但随之而来的就是现实的难题——怎么弄回去?
他试着拖了一下,野猪纹丝不动,像焊在了地上。三百多斤的重量,加上山路崎岖,凭他一个人,绝无可能。
他当机立断,将这头野猪奋力拖到附近一处隐蔽的石缝里,用大量的树枝、落叶和藤蔓遮盖得严严实实,确保不会被路过的野兽或人发现。然后,他不敢耽搁,立刻以最快的速度下山,朝着家里飞奔而去。
“哥!哥!”李卫国冲进院子,气息还未喘匀,就对正在劈柴的李建国喊道:“快!带上扁担和粗绳子,跟我上山!”
李建国看他满头大汗、神情急切的样子,愣了一下:“咋了?碰上大家伙了?”
“野猪!三百多斤的大野猪!我打死了,一个人弄不回来!”李卫国言简意赅。
“三百斤?!”李建国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斧头都忘了放下,脸上写满了震惊。但他反应极快,立刻扔下斧头,冲到杂物间找出最结实的扁担和一大捆粗麻绳,“走!”
兄弟二人一路疾行,回到藏猪的地方。看到那头如同小牛犊般的野猪实物,李建国更是瞠目结舌,围着转了两圈,连连惊叹:“好家伙!卫国,你真行啊!”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绳索将野猪的四蹄捆扎结实,穿好扁担。李建国在前,李卫国在后,喊着号子,憋足了劲,才将这沉甸甸的“战利品”抬离地面。每走一步,扁担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兄弟俩的腰都被压得弯了下去,汗水很快浸透了衣衫。
当他们咬着牙,一步一步将这惊人的收获抬到山下,经过生产队打谷场时,瞬间就引爆了全场!
“快看!建国卫国抬的啥?”
“我的天老爷!是野猪!好大的野猪!”
“这得多重啊?三百斤怕都不止吧!”
“了不得!了不得!李家兄弟这是要发财啊!”
惊呼声、赞叹声、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在谷场晾晒粮食的、闲聊的、玩耍的社员们全都围了上来,看着那头巨大的野猪,眼神里充满了震撼、羡慕和不可思议。
这时,几家沾亲带故的亲戚也闻讯挤了过来。七叔公拄着拐杖,激动得胡子直抖:“好!好啊!咱们李家沟,多少年没出过能打这么大野猪的后生了!”隔壁的堂叔李厚林使劲拍着李卫国的肩膀,满脸红光:“卫国,你小子,真给咱老李家长脸!”几个婶子嫂子也围在旁边,啧啧称奇,眼神热切。
李卫国看着越聚越多的人群,看着亲戚们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渴望,心里明白,今天这猪肉,想独吞是不可能了。乡里乡亲,尤其还是亲戚,讲究的就是个人情往来和“见者有份”。他停下脚步,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对着围观的众人,尤其是那几家亲戚,高声说道:
“各位叔伯婶子,乡里乡亲!今天运气好,打了这头野猪。东西太多,我们一家也吃不完,放久了也糟蹋东西!大家要是不嫌弃,都搭把手,帮我们抬回去,收拾利索了!晚上,凡是出了力的,每家割上两斤肉,回去都尝尝鲜,打打牙祭!”
这话如同在滚油里滴进了冷水,场面瞬间炸开了锅!
两斤野猪肉!这年头,寻常人家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荤腥,更何况是这稀罕的野味!
“卫国仗义!”
“没说的!建国卫国,这力气我们出了!”
“走走走!帮忙抬!”
“我家有大的杀猪盆,我去拿!”
“我去烧水!”
顿时,好几个青壮亲戚热情地涌上来,接过了李建国和李卫国肩上的扁担。其他人也簇拥着,帮忙扶着、喊着号子,热热闹闹、欢声笑语地朝着李家院子走去。原本沉重艰难的归途,瞬间变得轻松而充满人情味。
李家院子里,很快就像办喜事一样热闹起来。男人们负责烧水、褪毛、开膛、分割,女人们帮忙清洗猪下水、准备腌肉的大缸和盐巴,孩子们则兴奋地在人缝里钻来钻去,闻着那浓郁的肉香。
李厚朴和王桂芬站在门口,看着这许久未曾有过的热闹场面,看着大儿子和小儿子被众人围在中间,接受着夸赞和感谢,老两口脸上都泛起了红光,腰杆都不自觉地挺直了些。张彩霞也忙前忙后,脸上带着笑,手脚格外麻利。
最终,这头三百多斤的野猪被分割妥当。李卫国说话算话,亲自操刀,给今天所有来帮忙拾掇、或是亲近的亲戚,每家都分了一块足斤足两、还带着些好骨头的野猪肉。拿到肉的人家,个个喜笑颜开,嘴里满是夸赞和感谢。
“建国卫国真是好样的!”
“以后有啥事,招呼一声就行!”
“这野猪肉,香!今晚孩子们可要高兴坏了!”
虽然自家留下的肉一下子少了一大半,但看着院子里洋溢的喜庆气氛,看着父母兄嫂脸上那由衷的笑容和光彩,看着邻里亲戚之间那重新变得热络亲近的关系,李卫国觉得,这肉分得值。这不仅仅是分享食物,更是用能力和气度,为这个家重新编织起了一张牢固的乡情网络,赢回了久违的尊重和体面。
夜幕降临,喧闹散去。李家的灶房里,挂起了一串串准备腌制的猪肉,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肉香和一种名为“希望”的安宁。李卫国知道,他在这个家的根,扎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