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的雾气到了辰时还没散，反而像被人拧了一把，把湿冷的水汽都挤了出来，黏在甲胄上，冻得人指尖发麻。陈墨握着长戟的手紧了紧，戟杆上的缠布已经被汗水浸得发潮，他抬头望向西城门，冯劫的军队就扎在城外两里处，黑旗上绣着的“冯”字在雾里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先生，冯劫派人来问，什么时候开城门让他们进来。”林平从城门楼跑下来，脸上沾着些泥点，“看他们的样子，倒像是真的来支援的，士兵们都拿着攻城器械，不像是来捣乱的。”
陈墨摇了摇头：“李斯的人，没那么简单。你去告诉冯劫，让他先带军队攻击赵竭的右翼，只要能打乱赵竭的阵型，我就开城门让他进来。”他要试探冯劫——若是真心支援，必然会立刻动手；若是别有用心，定会找借口推脱。
林平领命而去。陈墨走上城门楼，目光扫过城下的战场：东门处，赵竭的骑兵已经退到了弓箭射程之外，步兵正推着撞车，慢慢朝着城门靠近，撞车的木头上裹着湿牛皮，显然是怕被火箭点燃；南侧城门的方向，隐约能听到喊杀声，那是冯去疾和魏恒的军队在交锋，声音越来越近，怕是情况不妙。
“先生，南侧城门派人来报，魏恒的人太多，冯大人已经退到第二道防线了，请求支援！”一个传令兵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魏人里有不少之前的士兵，战斗力很强，我们的士兵已经伤亡过半了！”
陈墨的心里一沉——南侧城门是大梁的薄弱点，那里的城墙在水淹时塌了一段，虽然临时加固了，却经不起猛攻。他现在手里能调动的兵力只有一千，若是派去支援南侧，西城门就空了；若是不派，南侧城门怕是撑不了半个时辰。
“赵虎！”陈墨朝着身后喊了一声。
“属下在！”赵虎立刻上前，甲胄上还沾着早上清理细作时留下的血迹。
“你带五百士兵，去支援南侧城门，告诉冯大人，守住半个时辰，王将军就会回来！”陈墨的声音很沉，“记住，尽量别和魏人硬拼，用弓箭守住防线，等援军到了再说。”
“属下遵令！”赵虎抱拳，转身就朝着南侧城门跑去，五百士兵的脚步声在雾里连成一片，很快就消失在街道尽头。
陈墨刚松了口气，就见林平从城外跑了回来，脸色发白：“先生，冯劫不肯攻击赵竭，说他的军队是来‘协防’的，不是来‘主攻’的，还说您要是再不打开城门，他就回去向李斯复命，说您不信任他。”
果然是假支援！陈墨的眼神冷了下来——冯劫这是在逼他，要么打开城门引狼入室，要么就背上“拒绝支援”的罪名，等李斯在嬴政面前参他一本，他更是百口莫辩。
“你再去告诉冯劫，”陈墨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要么现在攻击赵竭，要么就立刻离开大梁，否则，我就当他是赵高的同党，下令射箭了。”
林平愣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再次出城。陈墨走到城门楼的箭孔前，朝着冯劫的军队望去，只见冯劫正站在阵前，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虽然穿着铠甲，却透着一股文人的虚伪。他看到林平走过去，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和身边的副将说着什么，那副将立刻转身，朝着军队后方跑去。
陈墨的心猛地一紧——冯劫在调兵？他是想攻击赵竭，还是想攻击西城门？
就在这时，南侧城门的喊杀声突然变了调，不再是杂乱的拼杀声，而是多了一阵凄厉的惨叫。陈墨心里咯噔一下，刚想派人去看看，就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从街道尽头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先生！不好了！魏恒的人冲进来了！冯大人被魏恒刺伤了！”
陈墨的瞳孔骤然收缩——南侧城门破了？他立刻朝着南侧跑去，刚下城门楼，就见一群穿着破旧铠甲的魏人朝着中军大营的方向冲来，为首的正是魏恒，他手里拿着一把染血的长剑，脸上带着疯狂的笑容：“陈墨！我要杀了你，为魏国报仇！”
“拦住他们！”陈墨大喊一声，身边的五百士兵立刻组成阵型，朝着魏人冲去。双方瞬间撞在一起，刀光剑影里，惨叫声此起彼伏。陈墨握紧长戟，朝着魏恒冲去——只要杀了魏恒，魏人的军队就会乱，南侧的危机就能缓解。
魏恒也看到了陈墨，眼里的仇恨更甚，挥舞着长剑就迎了上来。他的剑法很凌厉，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劲，陈墨一时之间竟没能占到便宜。两人打了十几个回合，陈墨看准一个破绽，长戟猛地朝着魏恒的胸口刺去，魏恒却不躲不闪，反而用左手抓住戟杆，右手的长剑朝着陈墨的喉咙划去。
“先生小心！”林平大喊一声，手里的短刀朝着魏恒的手腕掷去。魏恒被迫松开手，陈墨趁机一脚踹在他的胸口，魏恒后退几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杀了他！为魏王报仇！”魏人见魏恒受伤，都红了眼，朝着陈墨扑来。陈墨被围在中间，长戟挥舞得越来越慢，甲胄上已经添了几道伤口，鲜血渗出来，被冷风一吹，冻得生疼。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赵虎带着十几个士兵冲了过来：“先生，我回来了！王将军的援兵也快到了！”
赵虎的出现像是给秦军士兵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他们的攻势瞬间猛了起来。魏人被冲得连连后退，魏恒见状，知道再打下去也是徒劳，咬了咬牙，朝着身后的魏人喊道：“撤！去东门和赵竭大人汇合！”
魏人纷纷转身，朝着东门的方向跑去。陈墨想追，却被林平拉住了：“先生，别追了，你的伤口得处理一下。”
陈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流血，他皱了皱眉，从怀里掏出一块布条，胡乱缠了几下：“南侧城门怎么样了？冯大人呢？”
“冯大人被魏恒刺伤了腹部，现在正在帐里疗伤，幸好没伤到要害。”赵虎说道，“南侧城门的防线已经重新加固了，士兵们都在清理战场。”
陈墨松了口气，刚想说话，就见西城门的方向传来一阵号角声——是冯劫的军队动了！他立刻朝着西城门跑去，刚登上城门楼，就见冯劫的军队正朝着赵竭的右翼移动，士兵们举着盾牌，步伐整齐，不像是在演戏。
“先生，冯劫真的动手了！”林平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惊讶。
陈墨却没放松警惕——冯劫的军队移动得太慢了，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他顺着冯劫军队的方向望去，只见赵竭的右翼突然分出一队骑兵，朝着冯劫的军队冲去，两队人马刚一接触，冯劫的军队就立刻后退，像是不堪一击。
“假的！都是假的！”陈墨猛地反应过来——冯劫和赵竭是在演双簧！他们故意装作交战，让陈墨放松警惕，实际上是在为赵竭的步兵攻击东门争取时间！
果然，就在冯劫的军队后退时，东门处传来一阵巨响——赵竭的撞车已经撞到了城门上，城门楼都跟着晃了晃。城墙上的秦军士兵大喊：“城门要破了！快拿石头来！”
陈墨的心沉到了谷底——西城门的冯劫是幌子，东门的赵竭才是主攻，南侧城门刚经历一场大战，兵力空虚，现在大梁三面受敌，王贲的援兵还没到，他们怕是真的要撑不住了。
“林平，你带两百士兵去东门，帮着守住城门！”陈墨大喊道，“赵虎，你去中军帐，把所有能调动的人都调过来，包括伤员，只要还能拿武器的，都上城墙！”
林平和赵虎立刻领命而去。陈墨站在城门楼的最高处，望着远处的战场，心里第一次生出了无力感——他从长平之战时就想着“止杀”，想着让天下太平，可现在，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士兵们一个个倒下，看着大梁再次陷入战火。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地跑上来：“先生！冯劫的军队开始攻击西城门了！他们架起了攻城梯！”
陈墨转头望去，只见冯劫的军队已经冲到了西城门下，攻城梯像一条条长蛇，搭在了城墙上，士兵们顺着梯子往上爬，嘴里喊着：“杀了陈墨！拿下大梁！”
“放箭！快放箭！”陈墨大喊道。城墙上的秦军士兵立刻搭箭上弦，朝着城下的士兵射去，可冯劫的士兵太多了，箭雨根本挡不住他们，很快就有士兵爬上了城墙，和秦军士兵展开了肉搏。
陈墨拔出佩剑，朝着爬上城墙的士兵冲去。剑刃划过士兵的喉咙，鲜血溅在他的脸上，带着一股铁锈味。他想起长平之战时，白起坑杀赵卒的场景，想起都江堰边百姓的笑脸，想起陈墨收养项伯时，少年眼里的倔强——他不能输，他要是输了，大梁的百姓就会遭殃，大秦的安稳就会被破坏，他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就在陈墨和冯劫的士兵拼杀时，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队骑兵的影子，红色的旗帜在雾里格外显眼——是王贲的军队！
“王将军回来了！”城墙上的秦军士兵大喊起来，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陈墨也看到了那队骑兵，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王贲的骑兵像一把尖刀，朝着冯劫的军队冲去，冯劫的士兵没想到会突然出现援兵，顿时乱了阵脚，纷纷从城墙上退下去。
“先生，我们赢了！”林平跑到陈墨身边，脸上带着笑容。
陈墨摇了摇头——还没赢。他看向东门的方向，赵竭的步兵还在攻击城门，虽然冯劫的军队退了，但东门的危机还没解除。他刚想下令让王贲去支援东门，就见冯劫的军队突然朝着赵竭的方向退去，两队人马汇合在一起，赵竭骑着马，和冯劫说了几句话，然后两人同时朝着大梁的方向望去，眼神里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不好！他们要合兵一处，攻击南侧城门！”陈墨猛地反应过来——南侧城门刚经历一场大战，城墙最薄弱，冯劫和赵竭合兵，就是想从南侧城门突破！
他立刻朝着南侧城门跑去，刚到半路，就见南侧城门的方向传来一阵巨响，城墙塌了一段，魏恒带着一群魏人，跟着赵竭和冯劫的士兵，冲进了大梁城。
“守住！一定要守住！”陈墨朝着士兵们大喊道，可他的声音被喊杀声淹没了。秦军士兵们虽然勇猛，却架不住敌人太多，只能一步步后退，眼看着就要退到中军大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比王贲的骑兵还要密集，像是有千军万马朝着大梁的方向赶来。陈墨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雾里，出现了一面黑色的旗帜，旗帜上绣着一个大大的“王”字——是王翦的军队！
“是老将军！老将军来了！”士兵们大喊起来，眼里充满了希望。
陈墨的心里也涌起一股狂喜——王翦来了，大梁有救了！他刚想朝着王翦的军队挥手，就见一个亲兵从王翦的军队里跑出来，朝着他大喊：“陈先生！不好了！项伯公子在来楚地的路上被李斯的人抓走了！老将军让您立刻去楚地，救项伯公子！”
陈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项伯被抓了？李斯抓项伯干什么？他猛地想起之前神秘人说的“三日后的大事”，难道李斯抓项伯，是想以此要挟王翦？
就在这时，赵竭和冯劫的军队突然停了下来，赵竭骑着马，朝着陈墨喊道：“陈墨！你要是不想项伯死，就立刻放下武器投降！李斯大人说了，只要你投降，就放了项伯！”
陈墨的瞳孔骤然收缩——原来冯劫和赵竭合兵，不是为了攻占大梁，而是为了抓住他！李斯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他和项伯，大梁的战乱，不过是李斯的诱饵！
他转头望向王翦的军队，老将军正骑着马，朝着他这边赶来，眼神里带着焦急。陈墨知道，他不能投降，一旦投降，李斯就会掌控他和王翦，大秦的江山就会落入李斯和赵高的手里；可他也不能不救项伯，项伯是项燕的遗孤，是他收养的孩子，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项伯死。
“陈先生，怎么办？”林平跑到他身边，声音里带着慌乱。
陈墨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要去救项伯，也要守住大梁。他转头对林平说：“你和王贲将军一起，守住大梁，我去楚地救项伯。告诉王翦老将军，让他先稳住大梁的局势，等我救回项伯，再和他一起回咸阳，揭穿李斯和赵高的阴谋。”
“先生，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林平急忙说道。
“放心，我自有办法。”陈墨拍了拍林平的肩膀，转身朝着城外跑去。他知道，这一去，必然是九死一生，可他没有选择——项伯在等着他，大秦的安稳也在等着他。
就在陈墨跑出大梁城时，他突然感觉身后有一道目光在盯着他。他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屋顶上，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脸上戴着那副熟悉的青铜面具，手里拿着一卷竹简，正冷冷地看着他。
是赵成！他怎么还在大梁？手里的竹简又是什么？
陈墨的心里充满了疑惑，可他没有时间多想，只能加快脚步，朝着楚地的方向跑去。他不知道，赵成手里的竹简上，写着一个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消息——嬴政已经醒了，却被赵高控制，赵高以嬴政的名义，下令全国通缉陈墨，说他是“弑君叛国的反贼”。
而在楚地的一处驿站里，项伯被绑在柱子上，嘴里塞着布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斯的门客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一个穿着紫色官服的人走了进来，正是李斯，他手里拿着一杯酒，走到项伯面前，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容：“项伯公子，别着急，等陈墨来了，我就让你们父子团聚——哦，不对，你父亲已经死了，那就让你们‘师徒’团聚吧。”
项伯的眼里充满了愤怒，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他知道，李斯是想利用他引陈墨来，然后一网打尽。他暗暗祈祷，希望陈墨不要来，希望陈墨能守住大梁，希望王翦老将军能尽快揭穿李斯的阴谋。
可他不知道，陈墨已经在来楚地的路上了，而且，他的身后，不仅有李斯的追兵，还有赵高派来的杀手，更有全国通缉他的文书。陈墨这一去，不仅要救项伯，还要面对整个大秦的追杀，他能成功吗？他能揭穿李斯和赵高的阴谋吗？大秦的江山，又能度过这场危机吗？
远处的夕阳渐渐落下，把天空染成了一片血红，像是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陈墨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只留下一串坚定的脚印，朝着楚地的方向延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