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沉寂，刘忙的目光从手中那支孤零零的狼牙箭上移开，投向了被夜色笼罩的、死水般的大江。
这三日的等待，几乎要将江东联盟本就不甚稳固的士气消磨殆尽。
无风，赤壁便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壁垒。
他转身，不再理会那支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身侧法正的耳中：“孝直，传令下去，将我们带来的那十艘最老旧的战船拖出来。”
法正一愣，以为主公终于要有所动作，精神为之一振：“主公，可是要准备突袭？”
刘忙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让人看不懂的弧度：“不，去船舱里装满干柴、硫磺和鱼油。越多越好，要装到船舷几乎与水面齐平。”
这个命令让法正的脸色瞬间变了。
军中辎重，每一分都弥足珍贵，尤其是硫磺和鱼油这类引火之物，更是为火攻准备的战略物资。
如此挥霍，所为何事？
他压下心中的惊疑，立刻去传达了命令。
半个时辰后，十艘吃水极深、仿佛随时会沉没的老旧战船被拖拽到了岸边，船上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军士们面面相觑，无人知晓这位新任的刘使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刘忙亲自巡视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下达了第二个、也是更令人匪夷所思的命令：“开船，去江心。然后，点火，把它们全都烧了。”
“主公，万万不可！”法正再也按捺不住，一步抢上前，声音都有些变调，“这十艘船虽老，亦是战力！如今大战在即，曹军势大，我军兵力本就捉襟见肘，怎能尚未接敌，便自毁军力？此举无异于自断臂膀，请主公三思！”
刘忙回过头，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疯狂，反而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他拍了拍法正的肩膀，轻声道：“孝直，我要的不是船，是烟。”
“烟？”法正更加困惑。
“对，顺风的烟。”刘忙的视线越过法正，望向了江夏方向那座最高的山峰。
几乎在同一时刻，那座山峰之巅，诸葛亮正盘膝而坐，双目紧闭。
他没有观星，也没有卜卦，只是静静地聆听着。
在他的感知中，整个世界并非寂静无声，而是由无数细微的气流、运势的脉动交织而成。
这是系统赋予他的“气运之耳”，能捕捉到常人无法察觉的天地律动。
忽然，他紧闭的眼皮微微一颤。
在死寂的空气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震颤，源自东南方向。
那不是风，更像是一股即将苏醒的气流在酝酿。
“东南……三刻之后，有微流。”他喃喃自语，随即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四射。
他迅速抓起笔，在一张早已备好的绢布上疾书起来，字迹苍劲有力：“点燃时机，丑时三刻。届时微流自东南起，烟势必向西北飘散。”写罢，他将绢布交给早已等候在一旁的信使，沉声道：“速交主公，片刻不得延误！”
山脚下的工坊内，灯火通明。
黄月英并未休息，她正带着几名巧匠，将一种粘稠的、散发着异香的膏状物涂抹在备用的干柴堆上。
这是她根据刘忙的要求，连夜赶制出的“引火膏”。
此物燃点极低，一旦引燃，便会瞬间形成冲天大火，但其内部混合的特殊土料又会让火焰燃烧得异常持久，不会迅速将木柴焚为灰烬，从而产生最大量的浓烟。
丑时三刻，江心之上。
十艘孤零零的战船在夜色中如同十口巨大的棺材。
随着岸上一声令下，船上预留的火媒被同时引燃。
轰——！
几乎就在瞬间，涂满了引火膏的干柴被点燃，烈焰如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将漆黑的江面照得亮如白昼。
紧接着，混杂着硫磺和鱼油臭味的滚滚黑烟，如同十条苏醒的墨龙，咆哮着升腾而起，在半空中汇聚成一片遮天蔽日的巨大烟云。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片巨大的烟云，并未原地盘旋，也未向四周散去，而是在一股肉眼无法察觉的微弱气流牵引下，坚定不移地、缓缓地朝着江北的曹营方向飘去。
江东水寨的了望塔上，丁奉正手搭凉棚，死死盯着江面的异动。
当他看到那片巨大的烟云径直扑向北岸时，整个人都惊得跳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冲下塔楼，直奔周瑜中军大帐，声音里满是激动与不可置信：“都督！都督！江上火起，浓烟向北！莫非……莫非是东风已起？”
周瑜闻报，疾步冲上点将台。
他手持佩剑，极目远眺，只见远方江心烈火熊熊，巨大的烟柱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将黑暗推向曹操的水寨。
然而，他将手指沾了些口水，举向空中，清晰地感觉到，风依然是死的。
他帅旗的旗角，也只是无力地垂着。
周瑜的面色骤然剧变，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不可能……风向根本未转，这烟……怎会如此？”他戎马半生，对水战、对天时了如指掌，眼前这违背常理的一幕，让他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经验产生了动摇。
与此同时，加急战报也如雪片般飞到了许都，送到了曹操的案前。
“报——丞相！赤壁前线急报，刘备于三更时分，在江心焚烧战船十艘，黑烟蔽江，其势诡异，似有东风相助！”
曹操看完战报，眉毛一挑，发出一声冷笑：“刘备是疯了不成？仗还没打，先烧自己的船给孤助兴？”他将战报扔在一旁，只当是刘备黔驴技穷的疯癫之举。
可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去，一名观星官便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丞相！大事不好！臣夜观天象，发现南斗星官悄然偏移，帝星周围气运躁动不休，此乃……此乃逆天行事、气运博弈之兆啊！”
曹操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殿外，仰望星空。
虽然看不出什么门道，但观星官那恐惧的神情却不似作伪。
他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了脑海。
“难道……他真能呼风？”
就在整个长江两岸都因这“伪天象”而人心浮动之时，一叶扁舟正悄然划向周瑜的水寨。
船上，阚泽手捧着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书信，神情肃穆。
这是黄盖赌上全族性命写下的降书。
来的路上，阚泽早已听闻了“草船借箭”和“江心焚船”这两件奇事。
前者，是神鬼莫测的算计；后者，是颠覆常理的示威。
他的心中再无一丝一毫的犹豫，反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笃定：“刘使君借箭测人心，焚船造天象，连天地都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此战，曹操必败无疑！”
他昂首挺胸，走入周瑜大帐，将降书呈上，声如洪钟：“黄公覆将军身在曹营心在汉，愿为江东内应，以自身为先锋，火烧曹贼旗舰！”
周瑜接过降书，展开阅览。
帐内一片死寂，唯有烛火噼啪作响。
他看着黄盖那字字泣血的陈情，又想起刚刚在点将台上看到的那一幕——那违背常理、直扑北岸的浓烟。
那烟，就像是上天降下的启示。
沉默良久，周瑜猛地一掌拍在案上，震得令箭簌簌作响。
他双目赤红，一股豪气冲天而起：“好！好一个黄公覆！好一个刘玄德！既然天意已显，我周瑜岂能逆天而行？传我将令，全军整备！我便借他刘备造出的这阵‘东风’，定要烧他曹操一个片甲不留！”
江风渐起，吹拂着残烬未熄的南岸。
刘忙站在江边，望着对岸被浓烟笼罩下的一片混乱，以及江东水寨中那陡然亮起的无数火把，轻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一触即碎：“我没有借来东风……我只是，让你们所有人都以为，它来了。”
话音刚落，一行冰冷的系统提示文字在他眼前悄然浮现：
【“伪天象”心理战术执行成功。】
【目标阵营：江东联盟。联合决心+30%，火攻计划执行意愿提升至95%。】
就在此时，刘忙的耳朵突然微微一动。
“气运之耳”中，那股微弱的气流忽然变得清晰、活跃，并且在持续增强。
一股真实不虚的、带着暖湿气息的热流，正在东南方的天际尽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汇聚成形。
“东南风……”他”
而大江对岸，曹营的角落里，一个披着破旧斗篷的身影，正遥望着江心那渐渐熄灭的火光和依然飘向北方的烟尘，正是庞统。
他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惊人的光芒，喃喃自语：“凤雏不出，天下便有这等人物，能不凭天时，亦搅动风云？”
两日后，江东与刘备的营中，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混杂着紧张与亢奋的备战情绪中，等待着那阵由“天意”带来的真正东风。
然而，刘忙却在此时，于樊口军议之上，当着法正、诸葛亮等所有核心成员的面，突然宣布了一个与火攻计划毫无关联的决定。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营帐瞬间安静下来。
“传我将令，三日之后，于樊口校场，召集全军将士……”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不解的脸庞，最终落向北方，仿佛要刺穿江雾，看到对岸那八十万大军。
“……我要让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