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子时，深夜。
紫禁城，乾清宫。
巨大的宫殿内，数十支手臂粗的巨烛，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崇祯皇帝朱由检，已经在这里，枯坐了整整三个时-辰。
他面前的御案上，摆着一份，刚刚由八百里加急，从通州送来的奏疏。
奏疏很短，只有寥寥数语。
但，奏疏旁边的另一份文件，那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通州之战军情详报》，却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全歼建奴十万大军……”
“斩首三万余，俘虏六万余……”
“活捉伪汗皇太极，伪睿亲王多尔衮，伪豫亲王多铎……”
朱由检的嘴唇，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念叨着战报上的文字。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起初，当他看到这份战报时，第一个反应，是荒谬。
他以为，是皇兄朱衡，在前线吃了败仗，为了推卸责任，故意编造了这么一个，天方夜谭般的谎言。
可，当他，颤抖着手，将那份长达数十页，详细记录了从战前布置，到战斗过程，再到战果清点的详报，看完之后。
他，不得不信了。
因为，那里面，描述的太多细节，根本，不是能够编造出来的。
那三百门火炮，在潮白河西岸，撕裂敌军阵型的恐怖威力。
那支，新编练的千人火枪队，在燃灯塔下，屠杀建奴铁骑的死亡线列。
还有，最后，那从天而降，将皇太极中军大帐，夷为平地的，神秘“开花弹”。
这一切，都，与他之前，从沙河镇溃兵口中，听到的，关于镇北军火器的描述，完全吻合！
所以，这是真的。
皇兄他，真的，做到了。
他，用，区区四万兵马，在通州城下，设下一个惊天杀局，将那，困扰了大明数十年的心腹大患，十万建奴，一战，尽灭！
这个认知，让朱由检的身体，先是，涌起了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
赢了！
大明，赢了！
他，朱由检，将成为，终结建奴之患的，千古圣君！
然而，这股狂喜，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便，被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刺骨的恐惧，所取代。
他，猛地，想到了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
皇兄，他，是怎么做到的？
整顿京营，不过短短数日。
他，凭什么，能将那群，烂泥扶不上墙的兵痞，变成，能与建奴死战的虎狼之师？
他的镇北军，为何，拥有，如此神鬼莫测的，恐怖武器？
还有，他，活捉了皇太极！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他朱衡的声望，将达到一个，何等恐怖的，顶点？
到时候，天下军民，是只知有代王，而不知有他这个，大明皇帝？
一个，又一个，致命的问题，像毒蛇一样，噬咬着朱由检的心。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宫殿门口，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仿佛，能看到，在百里之外的通州大营里。
他的皇兄，正，坐在那，堆积如山的尸体和，无数降兵的簇拥中。
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遥遥地，望着他。
那眼神，似乎在问：
“皇弟，这泼天的大功，你，敢接吗？”
“皇弟，朕的这份贺礼，你，还满意吗？”
“皇弟，这大明的江山，你，还坐得稳吗？”
“不！”
朱由检，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他的脸色，一片煞白，额头上，冷汗淋漓。
他，惊恐地，发现。
自己，竟然，开始，害怕了。
他，怕的，不是那，已经被全歼的建奴。
而是，他那位，亲手，缔造了这场神话的，皇兄！
“王承恩！”
他，用，嘶哑的声音，对着殿外，喊道。
“老奴在！”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殿内，跪倒在地。
“皇爷，您……您这是怎么了？”
他，看着，崇祯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也是一惊。
“王承恩……”
朱由检，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抓住了王承恩的胳膊。
“你……你看看这个……”
他，将那份战报，递了过去。
王承恩，疑惑地，接过战报，只看了几眼，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老脸，瞬间，凝固了。
他的嘴巴，越张越大，眼睛，也越瞪越圆。
最后，整个人，都，呆立在了原地。
“这……这……这怎么可能？！”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是真的。”
朱由检，无力地，坐回了龙椅上。
“朕，相信，是真的。”
王承恩，闻言，身体，猛地一颤。
他，也是，心思玲珑之人。
瞬间，就想通了，其中，所有的关窍。
也，瞬间，明白了，崇祯皇帝，此刻，心中，那无尽的恐惧。
“皇爷……”
他，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
“此事……此事，干系重大！必须，立刻，封锁消息！绝不能，让外臣知道！”
“封锁？”
朱由检，惨然一笑。
“你觉得，还封锁得住吗？”
“通州城下，四万大军，还有，数万降兵，几十万双眼睛，都看着。”
“明天一早，这个消息，就会，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整个京城！”
王承恩，闻言，也，沉默了。
是啊，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封锁得住？
“那……那可如何是好？”
王承恩，是真的，急了。
“代王殿下，立下此等，不世之功……这……这……”
他，后面的话，不敢说。
但，朱由检，明白他的意思。
功高，震主！
自古以来，有多少英雄名将，不是，死在敌人的手里，而是，死在了，自己人的猜忌之下。
如今，朱衡的功劳，已经，不是震主那么简单了。
这，是要，把天，都给，捅个窟窿啊！
乾清宫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只剩下，君臣二人，粗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
朱由-检，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缓缓地，站起身。
那，原本，有些佝偻的腰杆，在这一刻，重新，挺直了。
他的脸上，那份，慌乱和恐惧，也，渐渐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帝王的，决断和，冷酷。
“王承恩。”
“老奴在。”
“摆驾。”
“皇爷，您……您要去哪？”
“去通州。”
朱由-检，一字一句地说道。
“朕，要去，亲眼，看一看。”
“朕，要去，亲口，问一问。”
他，没有说，要看什么，要问什么。
但，王承恩，懂了。
他，看着，崇祯皇帝那，重新，变得，深邃起来的眼神。
心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知道。
这位，年轻的帝王，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一场，看不见硝烟的，兄弟之争，即将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中，拉开序幕。
而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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