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还在掌心里躺着，屏幕暗了又亮。苏雨宁没去点开那条新消息，只是把它轻轻放在茶几上。她弯腰换拖鞋时，余光扫过玄关角落的小画板。上面是宝宝昨天画的太阳，歪歪扭扭，颜色涂出边框，但笑眯眯的眼睛画得很认真。
她蹲下来，指尖碰了碰蜡笔痕迹。老师昨天打电话说，宝宝上课时一直盯着色彩盘看，别人画画他不急，自己动笔时却一口气用了七种颜色。
她站起身，走向客厅。顾砚辞正抱着宝宝坐在沙发上看绘本，孩子小手翻页的动作很慢，眼睛盯着图画不动。
“今天累不累？”顾砚辞抬头问她。
“还好。”她说，“峰会结束了。”
宝宝听见声音扭头看她，咧嘴笑了下，伸手要抱。她走过去接过孩子，小小的身子靠在她肩上，带着奶味的体温贴着她的脖子。
“我有个想法。”她等宝宝安静下来，才开口，“带他去试试各种兴趣班。”
顾砚辞看着她，“哪种？”
“音乐、舞蹈、画画、围棋……都先体验一次。”她说，“不为学成什么，就想看看他对哪样更感兴趣。”
顾砚辞没立刻答应。他放下水杯，“试太多会不会让他分心？三岁多的孩子，注意力本来就不长。”
“那就每次只上一节，不强迫。”她说，“我不是想让他出成绩，是想看他眼睛亮不亮。”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宝宝在她怀里打了个哈欠，小脑袋一点一点。
“明天周六。”她轻声说，“要不去舞蹈课看看？就在小区对面的艺术中心，十五分钟就到。”
顾砚辞看了看宝宝，“行。但他要是不愿意进去，别硬拉。”
“我知道。”
第二天上午九点，三人站在艺术中心一楼大厅。空气里有木地板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走廊尽头传来儿童音乐声，节奏轻快。
他们推开幼儿舞蹈教室的门。七八个孩子已经围成半圈，跟着老师拍手跳。老师穿着紧身衣，笑容温和，招手让他们进来。
宝宝抓紧了苏雨宁的手指，往她腿后躲。音乐响起来时，其他孩子蹦跳着模仿动作，他却一动不动。
“要不要先坐边上？”顾砚辞低声说。
她点头，牵着宝宝走到墙边小椅子坐下。孩子全程盯着前方，眼神没离开过老师的手臂摆动和脚下步伐。
“爸爸也跳一个？”顾砚辞突然站起来，走到空地中央，笨拙地抬手踢腿，嘴里还哼着调子。
宝宝愣了一下，噗地笑出声。
“你看，是不是比老师滑稽？”顾砚辞转头问他。
宝宝点点头，小手捂嘴。
这一笑，他往前蹭了半步。接着，在没人拉他的情况下，慢慢抬起胳膊，跟着节奏晃了晃手腕。
苏雨宁没动，也没说话。她打开包里的笔记本，写下一行字：“对节奏有反应，愿意模仿亲近的人。”
课程结束，老师发贴纸奖励每个孩子。宝宝接过粉色星星贴纸，小心翼翼贴在衣服口袋上。
走出教学楼，阳光照在脸上。宝宝一路都在哼刚才的儿歌，断断续续，但旋律基本没错。
“看来音乐部分没问题。”顾砚辞说。
“下周三下午两点，绘画体验。”她说，“时间你有空吗？”
“我调一下会议。”他说，“周五的围棋启蒙我也能去。”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忙碌。周三下午，他们带宝宝去社区活动室参加绘画课。老师发下大张白纸和粗蜡笔，让孩子们自由涂鸦。
宝宝拿到绿色蜡笔后就没换过，先是画了一条横线，然后往上加短竖线，最后在顶端画了个圆。
“这是什么？”苏雨宁蹲在他旁边问。
“树。”宝宝说。
“为什么是绿的？”
“叶子。”他继续涂，把整棵树都盖满绿色，连地面也染上了色块。
一节课四十分钟，他没抬头，直到老师说休息才停下。手指被蜡笔染绿了，他也不在意。
回家路上，他在后座用手指在车窗雾气上画同样的树。
周五围棋课，教室安静。桌上摆着大棋盘，黑白棋子圆润光滑。老师演示如何放子，宝宝伸手摸了摸棋子，发出清脆碰撞声后笑了。
但他不愿按规则排队落子。别人下一颗，他也抓一把往盘上扔，发出噼啪响。
“他喜欢声音。”顾砚辞说，“不是对棋有兴趣。”
“嗯。”苏雨宁记下，“听觉刺激吸引大于规则理解。”
周日音乐律动课在体育馆进行。地板柔软，音响播放鼓点。孩子们围圈跑动，听到重音就停下跺脚。
宝宝一开始不敢跑太快，但第三次听到鼓声猛然停顿时，他用力踩地，震得鞋子差点甩出去。全场小朋友哄笑，他也跟着笑，越玩越放开。
最后一轮游戏，他是第一个准确踩中节拍的人。
晚上九点，宝宝睡着了。苏雨宁坐在床边看了会儿，确认他呼吸平稳才起身。她走进客厅，顾砚辞已经在沙发翻开自己的记录本。
“绘画投入度最高。”他说，“持续专注超过三十分钟，远超同龄人。”
“舞蹈课虽然开始退缩，但结束前主动参与了三个动作。”她补充，“而且今天回来一直在哼曲子。”
“音乐律动反应最快。”他说，“节奏感强。”
“围棋不行。”她写完最后一句，“排斥规则约束，但喜欢触感和声音。”
两人同时合上本子。
“不是每样都能坚持。”她说，“但现在知道他不怕表达，只是需要安全感。”
“下次可以试试乐器体验。”他说，“敲打类的，比如小鼓或木琴。”
“下周六？”她问。
“我去请假。”他说。
几天后傍晚，他们一家三口散步回来。宝宝走在中间，左右手各牵一人。路灯刚亮，影子拉得很长。
他嘴里哼着舞蹈课的儿歌，断断续续，但节奏没乱。走到家门口，他忽然松开手，转身面对父母，抬起两只手臂，原地转了个圈。
“跳舞！”他说。
苏雨宁笑了。顾砚辞也笑，掏出手机拍下这一幕。
宝宝没停，接着蹦了一下，又一下，小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啪啪声。他一边跳一边笑，眼睛亮着。
苏雨宁站在原地没动。她看着孩子自由摆动的身体，想起自己每天凌晨三点醒来的那一小时。那些独自思考的时间让她走到今天，但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用最简单的笑声，把某种沉重的东西轻轻掀开。
顾砚辞把手机收好，也跟着摆动手臂，学宝宝的样子跳了两步。动作僵硬，惹得宝宝拍手。
“你跳得丑。”宝宝说。
“那你教我。”顾砚辞弯腰，“怎么才算好看？”
宝宝想了想，踮起脚尖，一只手举高，像模像样地转了个半圈，然后稳稳落地。
苏雨宁拿出包里的小本子，翻到新的一页，写下：“愿意主动示范，具备初步表达意愿。”
她合上本子，抬头时，宝宝已经拉着父亲的手继续往前走。
夜色降下来，楼道灯亮着。他们一步步走上楼梯，脚步声整齐。走到自家门口，顾砚辞掏钥匙，金属碰撞发出轻响。
宝宝突然松开两人的手，后退一步，站定。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举起，左脚向前迈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