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总的意思是……?」我谨慎地没有直接回答。
顾夜沉终于转过身,他的眼神在灯光下显得异常锐利,仿佛能剖开一切迷雾。「‘蔚蓝资本’是一头受伤的野兽,它的反扑在意料之中。但周慕华这次获取‘毒饵’后的反应速度,以及调动资源的效率和针对性,超出了它目前能力范畴。有更狡猾、也更危险的猎手,藏在暗处,借它的壳,行自己的事。」
更危险的猎手?!
是发送警告短信的人?还是……主系统察觉到了“棱镜”,在借周慕华这只手进行反向调查?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如果真是后者,那我精心布置的“毒饵”计划,岂不是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那我们……」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干涩。
「计划照旧。」顾夜沉打断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既然有新的猎手入场,那我们投下的,就不再是简单的毒饵,而是……试金石。看看藏在暗处的,到底是狐,是狼,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走到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迫人的压力和冷冽的气息。
「林薇,」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低沉,「你准备好,面对可能出现的、超出我们预计的猎物了吗?」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我,不放过我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他在评估我的价值,也在评估我的……危险性。
我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尽管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我知道,此刻任何一丝犹豫和退缩,都可能让我万劫不复。
「我的一切,不早已在顾总的棋盘之上了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棋子,只需要听从执棋者的指令。」
顾夜沉盯着我,许久,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嘲讽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好一个棋子。」他后退一步,重新将目光投向沙盘,「那就让我们看看,这盘棋,最终会鹿死谁手。」
我站在原地,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顾夜沉的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我之前的侥幸。
我所面临的,早已不是简单的商业间谍与反间谍。
而是一场在更宏大、更黑暗的棋盘上,多方势力参与的、你死我活的狩猎游戏。
而我,既是投饵的猎手,也可能……是他人眼中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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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夜沉关于“更危险猎手”的警告,像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笼罩在原本看似明朗的“毒饵”计划之上。我像一只被投入迷雾森林的幼兽,每一步都需耳听八方,警惕着来自未知方向的致命一击。
周慕华那边在吞下“毒饵”后,果然出现了与虚假战略方向吻合的频繁动作。通过“棱镜”的监控碎片和常规商业情报渠道,我们观察到“蔚蓝资本”残存势力正在暗中吸纳几家与虚假规划中重点提及的“新型环保材料”相关的小型公司,其媒体矩阵也开始释放一些试探性的、吹捧该领域前景的软文。
一切迹象都表明,计划正在生效。
但顾夜沉和我都清楚,这顺遂的表象之下,可能潜藏着更大的凶险。那个藏在周慕华背后的“猎手”,真的会如此轻易地上当吗?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他将计就计的表演?
主系统依旧在平稳运行,它将这视为商业竞争的常态,对我“成功引导对手战略误判”的行为给予了正向反馈,关联度缓慢爬升到了81%。它甚至“贴心”地提示我,可以利用对手战略调整初期的混乱,进一步巩固顾夜沉的信任,比如……解决一个他近期颇为头疼的小麻烦。
顾夜沉确实遇到了一个麻烦,来自一个他几乎快要忘记的“老朋友”——赵明宇。
“星辰科技”的专利整合进入实操阶段,需要赵明宇这个创始人深度配合完成技术交接和部分核心算法的解读。然而,这个曾经醉生梦死、被我们从废弃仓库里捞出来的天才,在重获希望和资源后,那属于技术偏执狂的敏感和固执也随之苏醒。他对顾氏派去的技术团队充满了不信任,尤其对某些算法可能被用于他无法掌控的领域(比如军事或深度监控)表现出了极度的焦虑和抗拒,几次沟通都陷入了僵局。
「赵明宇拒绝签署最终的技术授权补充协议,声称除非明确限定算法应用范围,否则宁可让专利烂在手里。」王秘书长向我汇报时,眉头紧锁,「顾总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个项目卡在这里,会影响后续整个南城地块的科技概念落地。」
我立刻明白了主系统提示的“机会”所在。解决赵明宇的麻烦,既能展示我的价值,巩固地位,也符合主系统“推动任务目标事业发展”的核心逻辑。
我调取了之前与赵明宇接触的所有记录,以及他近期的言行报告。那个“情感共鸣强化”模块让我轻易地捕捉到他情绪的核心——一种深植于技术理想主义者内心的、对资本力量滥用技术的恐惧,以及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守护自己心血结晶的执拗。
强硬施压只会适得其反,甚至可能将他彻底推向对立面。我需要一种更……“柔和”的方式。
我让技术团队暂时后退,独自一人去见了赵明宇。地点没有选在冰冷的会议室,而是安排在公司内部一个充满科技感、但又相对放松的休闲区。
赵明宇看到是我,紧绷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但眼神里的警惕并未散去。
「林助理,如果是来当说客的,那就不必了。」他开门见山,语气生硬,「有些底线,我不能退让。」
我没有立刻接话,只是示意他坐下,然后让服务机器人送来了两杯他偏好的手冲咖啡。我拿起自己那杯,没有喝,只是任由温热的香气在鼻尖萦绕。
「赵先生,」我开口,声音放缓,带着一种理解的温和,「我理解您的顾虑。技术是您的孩子,您担心它被用于您不愿看到的道路,这种心情,我感同身受。」
我调动了那该死的“次级情绪引导”能力,将一丝极其微弱的、代表着“共情”与“真诚”的波动,如同涓涓细流,导向他。这不是控制,更像是一种……情绪氛围的营造。
赵明宇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说,他眼神中的锐利稍稍融化了一丝。
「我不是技术出身,」我继续道,目光坦然地看着他,「但我欣赏并尊重每一个纯粹的创造者。顾氏投入资源重启‘星辰科技’,看中的是它在优化城市效率、提升生活品质方面的巨大潜力,这与南城地块打造‘未来智慧社区’的愿景是一致的。」
我避开了所有可能引发他敏感联想的方向,将话题牢牢锁定在“民生”与“未来”这两个积极且安全的领域。同时,我“感知”着他情绪的变化,适时地调整着话语的节奏和重点。
「关于应用范围的限定,」我话锋一转,切入核心,「我们可以将它写入补充协议,以具法律效力的条款形式明确下来,限定只能用于公开、透明的民用智慧城市领域。顾氏可以接受第三方机构的监督。这不仅是给您的保障,也是顾氏对社会责任的承诺。」
我提出的方案,并非空头支票,而是切实可行的法律约束。这既安抚了他的恐惧,又给了他一个体面的台阶。
赵明宇沉默了,他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咖啡,内心的挣扎清晰地反映在他微微颤抖的手指和纠结的眉宇间。我能“读”到,他理性的部分已经开始接受这个方案,但感性的部分仍在为那未知的风险而焦虑。
是时候,再加一把火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赵先生,有时候,将技术束之高阁,或许能保证它的‘纯洁’,但也意味着它永远无法真正去改变世界,去惠及更多人。适当的约束下的合作,或许是让它发光发热,实现您最初梦想的唯一途径。」
这句话,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深处,那个渴望用技术改变世界的理想主义火种。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道光,那是一直被恐惧压抑着的、属于创造者的激情。
「……你说得对。」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条款必须明确,监督机制也要写进去。」
「这是自然。」我微笑着点头。
最终,赵明宇在补充协议上签下了名字。困扰顾夜沉多日的麻烦,被我以这种“柔和”的方式解决了。
当我将签署好的协议放在顾夜沉办公桌上时,他扫了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看来,系统给你的‘糖果’,味道不错。」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我心中一凛。他果然知道!他一直在观察我如何使用主系统赋予的能力!
「只是选择了一种更有效率的方式。」我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顾夜沉放下协议,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幽深地看着我:「效率……有时候,过于追求效率,会让人忘记自己最初拿起工具的目的。林薇,你还记得你最初想要的是什么吗?」
最初想要的是什么?
是完成任务,获得主系统的奖励?还是……挣脱枷锁,获得自由?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答案哽在喉咙里,无法轻易说出口。
顾夜沉没有等我的回答,他挥了挥手,像驱赶一只无关紧要的飞虫。
「出去吧。‘毒饵’已经开始发酵,接下来,看好戏就行了。」
我转身离开,手心却一片冰凉。
我利用系统的能力解决了问题,赢得了赞赏,推进了计划。
但顾夜沉的话,却像一根毒刺,扎进了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我在使用这力量的同时,是否也在被这力量同化、侵蚀?
当獠牙变得过于锋利,猎手,是否也会变成自己曾经最厌恶的怪物?
脚下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两旁的深渊,也越来越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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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夜沉那句“看好戏”像一句冰冷的谶语,悬在心头。接下来的日子,我如同一个等待第二只靴子落下的囚徒,表面维持着高效助理的运作,内心却时刻紧绷,观察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周慕华及其背后势力在吞下“毒饵”后,动作愈发大胆和急切。他们不仅加速了在“新型环保材料”领域的布局,甚至开始通过其掌控的媒体渠道,释放一些唱衰顾氏传统优势领域、同时鼓吹新材料革命即将到来的舆论。这些动作,在外界看来,是“蔚蓝资本”残部不甘失败的疯狂反扑,但在我和顾夜沉眼中,却是那条隐藏在更深处的“猎犬”急于撕咬猎物的焦躁表现。
主系统将这一切解读为“竞争对手陷入战略误判,任务环境利好”,关联度因此又微妙地上升了0.5个百分点,达到81.5%。它甚至“慷慨”地提示,可以趁此机会,利用舆论反制,进一步削弱对手,为最终“攻略”顾夜沉扫清障碍。
我没有轻举妄动。我知道,真正的对决尚未开始。顾夜沉在等,等那个藏在幕后的猎手露出更多的破绽,或者……等他自己跳出来。
这天下午,我正埋头分析一份市场报告,内线电话响起,是顾夜沉。
「来我办公室。」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凝。
我立刻起身,心中预感到了什么。推开他办公室的门,发现里面不止他一人。宋文昊律师也在,此外还有一个我没见过的、气质精干、眼神锐利的年轻男人,正操作着一台连接了多个显示屏的笔记本电脑。
「林助理,」顾夜沉示意我过去,目光投向那些屏幕,「收网的时候到了。」
屏幕上,正实时显示着通过“棱镜”和特殊渠道监控到的数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