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远科技」的收购案，如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进入了最残酷的绞杀阶段。
顾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
空气冷得像是结了冰。顾夜沉背对着林薇，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蝼蚁般的车流与人影。夕阳的余晖将他挺拔的身影勾勒出一道冰冷的金边，也将他与室内的低压氛围隔绝开来。
林薇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她面前的红木办公桌上，平摊着一份文件——《关于加快推动恒远科技破产清算及核心专利无偿划转的最终方案》。
这不是一份商业文件，这是一份判决书。
对恒远科技创始人，那位年过花甲、仍抱着技术救国理想的老教授陈恒远的判决书。也是对陈恒远身后，那个依赖其产业链生存、上下近千名员工家庭的判决书。
“恒远的技术老旧，团队思维僵化，唯一的价值，就是他们错误估值的那几项核心专利。”顾夜沉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物理定律。“按照这份方案执行，一周内，恒远这个名字就会成为历史。陈恒远会背负巨额债务，晚节不保。”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精准地捕捉到林薇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林秘书，」他用了这个在公司里的称谓，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你觉得，这份方案如何？」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缩。来了。他果然在这里等着她。
这不是简单的征询意见，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测试。测试她的立场，测试她的“任务”优先级，测试她林薇，这个主系统麾下的首席攻略者，在面对“无辜者牺牲”与“任务效率”时，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主系统的任务指令在她脑海深处闪烁着冰冷的红光：【确保恒远科技收购案按顾氏最优方案（即破产清算方案）完成。任务成功，攻略目标顾夜沉好感度预计上升5%。任务失败，或导致顾氏利益受损，将扣除相应积分，并可能引发目标怀疑。】
最优方案？不过是最冷酷、最高效的掠夺方案罢了。而那5%的好感度，像是悬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诱惑着她踏碎良知，漠视鲜血。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所有已知信息。陈恒远并非没有底牌，他手中还有一份与海外某机构的秘密技术合作备忘录，若能争取到时间引入外部投资，恒远未必没有起死回生的可能。但这一切，都需要时间。而顾夜沉，显然不打算给时间。
「顾总，」林薇抬起眼，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从纯商业角度，这份方案效率最高，成本最低，能最快速度将恒远的专利整合进顾氏的新能源板块，实现利益最大化。」
顾夜沉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像是嘲讽，又像是早已预料到她会这么回答。
「但是？」他轻轻吐出两个字，仿佛早已看穿她所有未出口的转折。
林薇心下一横。她不能直接违背主系统明晃晃的任务指令，那会立刻招致惩罚，甚至抹杀。但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陈恒远和他背后的无数家庭被碾碎。她必须走钢丝，必须在顾夜沉设定的这个死局里，找出一条生路。
一条既能救人，又能……继续靠近他的路。
「但是，」她接上他的话，语速平稳，「强行推动破产清算，固然干脆，却也等于将恒远积累多年的技术声誉和部分仍有潜力的研发团队一并抛弃。舆论上，‘顾氏逼死老牌科技企业’的罪名，并不好听。更重要的是，陈教授在学界和产业界仍有影响力，若他鱼死网破，公开部分关键技术细节，虽不能动摇顾氏根本，却也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拖慢我们整体的研发进度。」
她顿了顿，观察着顾夜沉的反应。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示意她继续。
「我建议，」林薇向前一步，将一份她早已准备好的、与顾夜沉桌上那份截然不同的文件草案，轻轻推到他面前，「我们可以提出一个‘过渡性方案’。名义上，顾氏对恒远进行战略性注资，帮助其完成现有订单的交付，稳定军心。同时，成立一个联合实验室，以顾氏的资金和市场渠道，结合恒远现有的技术团队，对那几项核心专利进行深度开发和商业化落地。在此期间，我们可以详细评估团队价值，吸收精英，平稳过渡。表面上，我们给了恒远喘息之机，赢得了声誉，实际上，联合实验室的主导权在我们手里，核心专利的归属早已注定。三个月，最多三个月，恒远依旧会被消化吸收，但过程会更平滑，后遗症更少，也能为我们博得一个‘仁慈收购者’的美名。」
这个方案，是她殚精竭虑数夜的成果。它看似延缓了进程，实则用最小的代价，为陈恒远和他的员工们争取到了宝贵的缓冲期，以及……或许能抓住的一线生机。同时，它表面上完全符合“顾氏利益”，甚至考虑得更“周全”。
她在赌。赌顾夜沉能看穿她这份方案底下，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心。赌他这位“前攻略者”，会对这种在系统规则边缘游走的“小动作”，产生一丝兴趣，甚至是……共鸣？
办公室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只有窗外城市隐约传来的嗡鸣，以及彼此间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
顾夜沉没有去看那份草案，他的目光始终锁在林薇脸上，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忽然，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洞察一切的冰冷。
「很精彩的方案，林薇。」他慢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面面俱到，滴水不漏。既全了名声，又得了里子。甚至，还能让那位陈教授对你感恩戴德。」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那份草案上，指甲与纸张接触，发出叩击心灵的轻响。
「但是，你漏算了一点。」
林薇心头一跳。「请顾总指教。」
「人性。」顾夜沉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你给了他们希望，哪怕这希望如同风中残烛，他们就会拼死抓住。陈恒远会利用这三个月的时间，疯狂地寻找其他出路，甚至会不惜铤而走险，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你给出的‘仁慈’，可能会变成滋生麻烦的温床。而处理这些麻烦，所需要付出的成本，远高于直接掐灭希望。」
他俯身，靠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告诉我，林薇，」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又藏着无尽的冰冷，「你提出这个方案，是真的为顾氏利益考虑得如此‘周全’？还是……你那无所不能的‘系统’，给你下达了新的指令，让你必须保住陈恒远？」
林薇的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他果然将一切都归结于系统。
她强迫自己迎上他审视的目光，不能退缩，不能心虚。
「顾总，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系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委屈，「这只是我作为您的秘书，基于专业判断，提出的一个或许更优的解决方案。最终的决定权，当然在您。」
「专业判断？」顾夜沉直起身，脸上的最后一丝表情也消失了，「好一个专业判断。」
他猛地抓起桌上她那份草案，看也不看，随手扔进了旁边的碎纸机。
「嗡——」
机器运作的噪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纸张被切割成无数细碎的纸条，也仿佛将林薇精心构筑的防线，寸寸碾碎。
「我不需要这种充满变数和无谓善意的方案。」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恒远的命运，从它失去竞争力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怜悯，是商场最多余的奢侈品。」
「按照原定计划，执行破产清算方案。」他下达了最终命令，眼神冷酷如冰，「这件事，由你全权负责。林秘书，让我看看你的‘专业’，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林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让她亲自去执行，亲手将陈恒远推入深渊？
这比直接拒绝她的方案，更残忍百倍。
他在逼她。逼她亮出底牌，逼她在系统的任务和自身的良知之间，做出最赤裸的选择。他要看着她，这个被“系统”派来的攻略者，是会为了那5%的好感度，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执行机器，还是会……为了那点可笑的“善意”，不惜违背“系统”的指令？
「顾总……」她试图做最后的争取。
「出去。」顾夜沉打断她，重新转向落地窗，只留给她一个拒绝沟通的冰冷背影，「明天早上，我要看到清算组成立的报告放在我的桌上。」
林薇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办公室的冷气似乎钻进了骨头缝里。她看着他那决绝的背影，又想起陈恒远教授那双充满血丝却依旧执着于技术图纸的眼睛，想起资料里那些恒远员工带着家人出游的照片……
主系统的警告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
顾夜沉的试探与逼迫，如履薄冰。
内心的负罪感与良知，灼烧五脏。
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绝境。
几分钟后，林薇缓缓转过身，步履有些僵硬地，一步一步，走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那个男人的气息，却无法隔绝他带来的巨大压力。
她没有回自己的工位，而是径直走向了安全通道。空无一人的楼梯间，只有她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回声，清脆，却带着一种走向刑场般的绝望。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闭上眼睛。
怎么办？
服从顾夜沉，服从系统，牺牲陈恒远和那上千个家庭，换取5%的好感度和任务继续的可能？
还是……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底破土而出。
或许，她可以……假意执行，暗度陈仓？
利用顾夜沉给她的“全权负责”的权限，在操作流程中制造一些“意外”的延迟？或者，偷偷将那份海外合作备忘录的关键信息，以一种不引人怀疑的方式，泄露给陈恒远那边的人？
这风险极大。一旦被顾夜沉察觉，不仅仅是任务失败那么简单，很可能会彻底激怒这头已经对她起疑的雄狮。主系统的惩罚也绝不会轻饶。
但是……
她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顾夜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撕碎她草案时的冷酷，他逼她亲手执行时的残忍……还有，在那冷酷残忍之下，是否也藏着一丝，对她是否会屈从于这种“残忍”的……审视与失望？
他是否，也在期待她做出某种……“出格”的选择？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
林薇猛地睁开眼，眼底之前的挣扎与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与决绝。
她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而稳定地敲击。她没有联系陈恒远，那样目标太大。她将信息，发给了一个与恒远有业务往来、且素来钦佩陈教授为人的中间派董事。
信息内容极其简单，只是一个匿名的、关于那家海外机构近期正在寻找亚洲技术合作伙伴的公开新闻链接，以及一个模糊的时间提示——“窗口期极短，尽快评估”。
做完这一切，她删除了发送记录，将手机收起。
她选择了救人。
不是以首席攻略者林薇的身份，而是以她自己，那个内心深处无法漠视无辜者被碾碎的“林薇”的身份。
她不知道这个选择会将她引向何方。是顾夜沉的雷霆之怒？还是主系统的无情抹杀？
她只知道，当她做出这个决定的瞬间，那份几乎要将她压垮的负罪感，似乎减轻了一分。
她抬起头，透过安全通道窄小的窗户，看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风雨，就要来了。
而她，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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