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源庭】内的空气沉重得如同水银。杨强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雨,浇灭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却也带来了另一种更为坚韧的清醒。牺牲无法挽回,前路唯有负重前行。
“阿尔法。”杨强看向那悬浮的虚拟影像,“启动‘沉潜协议’最高权限。心塔进入绝对静默状态,切断与外界所有非必要能量辐射与信息交换。所有对外探索、殖民活动无限期暂停。”
“指令确认。‘沉潜协议’已启动。守护心塔维度坐标偏移,进入深层虚空潜航模式。预计完全隐匿所需时间:七十二标准时。”阿尔法的电子音毫无波澜,却代表着整个文明将彻底转入地下,如同受伤的巨兽,舔舐伤口,积蓄力量。
“星瞳。”杨强转向女儿,“由你暂代李青云长老职责,统筹议会内部秩序与资源调配,稳定人心。所有幸存人员,无论伤势轻重,优先进入第五层【试炼天地】进行‘绝境烙印’深度复盘。我们要把这次血的教训,刻进每一个人的骨髓里。”
“是,父亲。”杨星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重新燃起坚毅的火焰。秩序之力在她周身流转,开始迅速构思如何在悲痛中维持文明机器的有效运转。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脸色苍白、眼神却如同淬火寒铁般的杨玄胤身上。“玄胤。”
杨玄胤猛地抬头,直视父亲。
“你的剑,触及了‘定义’的门槛。”杨强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洞彻本质的锐利,“但还不够。你以自身意志强行干涉现实,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从现在起,你的任务只有一个——进入【试炼天地】最深层,‘根源裁定’模拟场。在你真正理解何为‘界定’,何为‘定义’,并能承受其反噬之前,不得出关。”
杨玄胤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重重低下头:“是!”
他知道,父亲说的是事实。那一剑虽然惊艳,险些重创神明,却也几乎彻底毁了他的道基。若非父亲及时出手,他早已神魂俱灭。力量的提升,没有捷径。
安排完核心事务,杨强的身影缓缓淡化,留下一句回荡在众人心间的话:“记住今日之痛。我们失去的,终将亲手夺回。但我们需要的,不是盲目的复仇,而是足以颠覆规则的力量。”
……
“沉潜协议”下的地球议会,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
昔日繁华、充满生机的【人类火种】层,街道上行人稀少,气氛肃穆。学校停课,工厂转为战备生产和基础研究,所有娱乐活动停止。取而代之的,是遍布各处的全息公告屏上,滚动播放着此次战役的总结(隐去杨强具体手段和神明对话细节),以及伊万诺夫、艾莉婕等牺牲者的影像和事迹。悲痛化为沉默的力量,一种同仇敌忾、压抑着熊熊火焰的氛围在蔓延。
第五层【试炼天地】,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炼狱”。
不再是简单的模拟对战,而是基于阿尔法记录的、近乎百分之百还原的实战数据构建的“炼心回廊”。每一个进入者,都需要反复经历“锋矢”编队从出击到近乎覆灭的全过程,亲身体验皇朝舰队的冰冷炮火、“世界枝剥落器”那令人绝望的抹除与弱化,以及永劫境神明那如同天威般的恐怖意志碾压。
惨叫声、战舰爆炸声、法则崩碎声不绝于耳。不断有人因无法承受那真实的恐惧和无力感而精神崩溃,被塔灵“曦”强制移出进行治疗。但更多的人,在一次次“死亡”与“重生”中,眼神变得越来越冰冷,越来越锐利。他们开始摒弃华而不实的招式,追求最高效、最致命的攻击方式,研究如何在规则弱化环境下保持战力,如何利用环境与远超自己的敌人周旋。
杨玄胤独自一人,身处【试炼天地】最核心的禁区。这里模拟的不再是战场,而是一片不断变幻、法则交织的混沌虚空。他的对手,是阿尔法根据杨强提供的、对【根源裁定】权柄的浅层理解,所模拟出的各种规则现象和逻辑悖论。
他需要用自己的剑意,去“界定”一片混乱的能量风暴,使其变得有序;去“裁定”一个自我矛盾的空间结构,使其稳定存在;甚至要去尝试“定义”一缕微弱的光,使其具备某种临时的、违反常理的特性。
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精神反噬。他的七窍时常渗出鲜血,神魂如同被放在锻打台上反复锤击。但他始终紧握着那柄似乎与他一样在痛苦中蜕变的长剑,眼神执拗而疯狂。
……
就在地球议会于伤痛中砥砺锋芒之时,外界的宇宙,并未因他们的“消失”而恢复平静。
万界皇朝,冰冷意志网络深处。
七道神明光影再次汇聚,只是其中那道血色光影明显黯淡了许多。
“搜寻结果如何?”中央的暗金色光影问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回禀陛下,”一道负责情报汇总的神明回应,“目标‘变量’及其所属文明已彻底消失,痕迹被某种极高权限的力量抹除,因果线混沌不清。初步判断,其具备超乎预估的隐匿与信息防御能力。”
“太阳系残留的自爆陷阱,技术层级一般,但执行果断,有效干扰了初期追踪。”
“光耀星庭与深渊自由领方面,均表示未曾发现目标踪迹,并对我方遭遇表示‘关切’。”另一道神明补充,语气带着一丝嘲讽,“米迦勒那只老狐狸,怕是正在暗中推算那‘变量’的手段。萨麦尔复活在即,其疯狂报复之心,或可利用。”
暗金色光影沉默片刻,宏大的意念震荡网络:“‘变量’已证明其威胁等级。传令:调整‘净化’优先级。增派‘巡天镜’阵列,扫描已知星域所有异常规则波动点。通告所有附庸及观察员文明,悬赏搜寻任何与‘未知’、‘界定’、‘裁定’相关之力或造物信息。”
“那地球议会……”血色光影忍不住开口,带着浓烈的杀意。
“他们躲不了多久。”暗金色光影冰冷道,“在绝对的‘秩序’面前,任何‘未知’都终将被同化或湮灭。继续执行原定扩张计划,同时,启动对‘逆命同盟’残余势力的清剿。这些叛徒,与那‘变量’之间,或许存在某种我们尚未察觉的联系。”
“遵命!”
皇朝的战争机器再次隆隆开动,只是这一次,目标不再仅仅是一个“异常变量”,而是所有可能挑战其“绝对秩序”的存在。
……
守护心塔,第九层【纪元神殿】。
杨强的身影独自显化。他面前,悬浮着那面自末世之初便跟随杨星瞳的【神秘金属板】。此刻,金属板上的纹路不再是缓慢流动,而是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涌,与杨强周身散发出的【未知者】气息隐隐共鸣。
他的指尖轻触金属板,四大权柄的力量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深入其中。
“洛斯塔尔……‘源头’……清道夫……”他低声自语,眼中倒映着金属板内那浩瀚如星海、却又支离破碎的信息洪流。
“原来,你们也曾面对过‘定义权’的争夺……”
随着信息的解读,一段被尘封的、属于上一个纪元强大文明洛斯塔尔的悲壮历史,以及关于宇宙底层规则更残酷的真相,如同徐徐展开的画卷,呈现在杨强面前。这面金属板,不仅仅是钥匙,更是一个警告,一个传承。
同时,在他感知的极遥远处,那片由以太开辟的“逻辑宇宙”方向,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独特理性光辉的波动。那是以太在成功稳固逻辑宇宙根基后,向他发出的、跨越宇宙壁垒的定向信息传递。
信息很短,却至关重要:
“规则基石已定。发现‘皇朝秩序网络’底层逻辑漏洞坐标。另,侦测到‘逆流星带’深处存在高维信息纠缠异常,与金属板记录频谱部分吻合。需当面交流。——以太”
杨强收回手指,金属板缓缓平静下来。他望向虚空,目光仿佛穿透了心塔的壁垒,看到了那危机四伏却又隐藏着无限可能的广阔星空。
敌人强大如神,己方损失惨重,前路迷雾重重。
但文明的火焰未曾熄灭,利刃正在暗处磨砺,新的盟友与线索已然浮现。
沉潜非是退缩,乃是为了更深邃的积蓄。于无声处,惊雷正在孕育。地球议会的涅盘之路,在血与火的洗礼后,踏入了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凶险莫测的新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