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决者一号”悄无声息地滑入“灯塔”前哨的泊位,舰体上还沾染着灰色星域的尘埃与残留的能量波动。与天使和堕天使的初次接触,没有鲜花与掌声,只有沉甸甸的、亟待消化的信息与无形中绷紧的弦。
杨星瞳和杨玄胤第一时间离开了舰桥,没有参与后续的战术简报。他们需要独自沉淀此次接触带来的冲击。瓦沙克那充满叛逆与诱惑的话语,尤其是关于“裁定”“源头”的诘问,如同种子,落在杨玄胤的心田,虽未立刻生根发芽,却已让他对自身剑道产生了更深层次的叩问。而伽佰莉那看似温和实则充满规训意味的“指引”,则让杨星瞳更加坚定了走出一条属于地球议会自身秩序之路的决心。
阿尔法的虚拟影像出现在守护心塔第九层【纪元神殿】,李青云、林薇、艾莉婕等神殿成员的意志投影早已凝实等候。他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将接触过程的完整记录、能量波动分析、语言微表情(针对类人形态)解析等海量数据投射出来。
“接触结束。初步结论:神圣之光庭倾向于秩序整合与引导,视我方为潜在合作者或需规训对象;深渊自由领倾向于混乱利用与诱惑,视我方为可争取的‘变量’或可利用的武器。双方皆对‘裁定’法则(被其误称为‘虚无起点’)抱有高度兴趣,并试图以‘源头’与‘清道夫’之秘施加影响。”阿尔法的电子音毫无起伏地总结,“其提供的信息存在矛盾性与诱导性,需谨慎甄别。”
李青云的拂尘虚影轻摆,仙风道骨的面容上带着凝重:“光暗之争,由来已久。彼等皆非良善,所言不可尽信,亦不可不信。彼等皆言‘源头’至高,‘清道夫’无情,此与洛斯塔尔亡魂警示相合。然,光庭视其为秩序基石,自由领视其为枷锁根源,此乃根本分歧所在,亦是我等需明辨之处。”
林薇的理性光辉闪烁着:“逻辑层面,双方陈述均存在无法自洽之处。光庭无法解释‘清道夫’判定‘变量’的绝对标准,自由领则无法阐明打破一切后如何建立不被其自身欲望反噬的新秩序。他们的理论,更像是基于自身立场对同一现象的两种极端解读。”
“梦境不会说谎,但会扭曲。”艾莉婕的迷雾般投影低语,“我感知到,那位光之使者内心深处并非纯粹的‘悲悯’,而是某种……对偏离‘正轨’的绝对不容;而那位暗之歌者,其‘自由’的喧嚣之下,隐藏着更深的、对某种存在的恐惧与愤怒。他们都在害怕,害怕失去现有的,也害怕得不到想要的。”
神殿内的讨论持续了许久,分析着每一个细节,揣摩着背后的动机。最终,所有人的意志再次统一:加快自身发展,提升实力是根本;对光暗双方,保持有限度的信息交流,但不承诺任何形式的依附;当前重中之重,是破解洛斯塔尔星图仪,获取第一手的、未经任何势力染指的古文明遗产。
……
守护心塔,【万法楼】核心区域。
这里已被改造成一个庞大的灵能计算中心。塔灵“曦”的身影悬浮于空,周身流淌着如同银河般璀璨的数据流,她的眼眸中倒映着无数复杂的几何符号与法则纹路。林薇、艾莉婕以及数十位顶尖学者、符文大师、灵能感应者围坐在一个巨大的环形平台上,平台中央,正是那枚非金非木的洛斯塔尔星图仪。
星图仪表面那些细微的星辰纹路,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脉动般的辉光,与“曦”引导下的庞大算力以及众多研究者的精神力量产生着共鸣。
“进度73%……加密结构正在逐层剥离……检测到高维信息压缩技术……存在心智防护机制……” “曦”空灵而精准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
林薇全神贯注,她的【真理之瞳】运转到极致,试图解析星图仪内部那远超当前地球科技理解范畴的信息编码方式。艾莉婕则闭目凝神,她的梦境之力如同最细腻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入星图仪散发出的微弱信息场,捕捉着那些可能被常规手段忽略的情感碎片与潜意识印记。
“我看到了……无尽的星空……还有……悲伤……”艾莉婕眉头紧蹙,低声呓语,“很多人在哭泣……为了逝去的……为了无法挽回的……”
突然,星图仪猛地一震,表面的辉光骤然变得刺目!一股庞大、混乱、带着强烈绝望与警示意味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而出!
“警告!信息流过载!心智防护被触发!” “曦”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急促。
环形平台上,几位精神力量稍弱的研究者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显然受到了冲击。
林薇猛地站起身,【真理之瞳】中数据疯狂滚动:“稳住!是记忆碎片!洛斯塔尔文明毁灭前的最后影像!”
主屏幕上,无数模糊、跳跃的画面强行涌入:
· 一片繁荣昌盛的星际文明,无数奇特的星舰在瑰丽的星云间航行,巨大的环世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 然后,是“光”——并非温暖的光明,而是一种冰冷的、仿佛能透析万物本质、令人灵魂战栗的“源头之光”。它并非从某个具体方向射来,而是仿佛从宇宙的每一个角落同时涌现。
· 洛斯塔尔的观测站捕捉到了它,试图分析,试图理解。
· 紧接着,“清道夫”降临。并非具体的舰队或生物,而是某种规则的体现,是空间的崩塌,是时间的紊乱,是物质与能量的瞬间归墟。星辰熄灭,环世界碎裂,舰队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消失。
· 绝望的呼喊,拼死发送的警告信息,以及最后……一片死寂的虚无。
· 在这毁灭的洪流中,有几个极其短暂、却令人印象深刻的画面一闪而过:
· 一道模糊的、散发着纯粹黑暗与死寂的剑光,斩开了某种无形的束缚,但随即被更多的“光”所淹没。(杨玄胤瞳孔一缩,他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他的【裁定】剑意同源但更加深邃古老的意境。)
· 一座残破的、由齿轮与发条构成的巨大钟楼,在虚无中艰难地维持着最后一丝时间的流淌,最终也归于沉寂。(林薇注意到,其结构与已知任何机械文明都不同,带着一种悲壮的、与命运抗争的意味。)
· 一片沸腾的血海,其中有无数的灵魂在哀嚎、挣扎,凝聚成一张巨大而痛苦的面孔,对着“光”发出无声的诅咒。(那面孔隐约与堕天使萨麦尔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古老、更加绝望。)
信息洪流持续了将近十分钟,才缓缓平息。星图仪的光芒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整个【万法楼】核心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直观的、残酷的文明毁灭景象所震撼。
“……信息记录完毕。初步解析完成度89%。” “曦”的声音恢复了空灵,但带着一丝沉重,“确认以下关键信息:”
“一、‘源头之光’为具体存在,其显现引发洛斯塔尔文明观测,并直接招致毁灭。”
“二、‘清道夫’为执行毁灭机制,表现形式为宇宙基础规则的局部崩坏与重置。”
“三、洛斯塔尔文明在最终时刻,记录到了至少三种不同性质的‘抵抗’或‘异常’现象,分别与‘终极的否定’、‘时间的悲歌’、‘血海的诅咒’相关。其本质未知,但证明‘源头’并非全知全能,存在反抗者。”
“四、星图仪核心数据库已被解锁,内含一份……被标记为‘禁忌’的星图,指向宇宙中数个极其隐秘的坐标,疑似与其他古老遗迹或‘抵抗者’据点有关。”
林薇揉了揉眉心,压下精神上的疲惫,眼中却闪烁着科学家发现真理的光芒:“‘源头’……‘清道夫’……原来如此。这不是哲学概念,而是物理现实。洛斯塔尔因窥探而亡。”她看向那份被标记为“禁忌”的星图,“这些坐标,可能是机遇,也可能是更大的陷阱。”
艾莉婕脸色苍白,显然刚才承受了巨大的情感冲击:“那些绝望……太清晰了。‘清道夫’……它没有情绪,只有……绝对的抹除。”
就在这时,阿尔法的通讯接了进来,语气带着一贯的冰冷,但内容却足以让所有人神经紧绷:
“紧急情报。根据外围侦察舰队及深空监测网络报告,神圣之光庭与深渊自由领在多个边缘星域的摩擦急剧升级,爆发了数场中等规模的冲突。同时,有未经证实的迹象表明,双方均有小股精锐力量,在向我‘灯塔’前哨及周边星域渗透。”
“综合判断,光暗双方在初步接触试探后,已开始采取更积极的行动。其目的可能包括:进一步评估我方实力与立场,监视星图仪破解进度,甚至……在合适的时机,强行介入。”
神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
李青云缓缓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彼等已按捺不住矣。”
杨玄胤握紧了拳头,眼中剑意吞吐:“想来硬的?那就看看谁的剑更利!”
杨星瞳深吸一口气,秩序之力在周身流转,稳定着有些躁动的心神:“我们必须加快步伐了。父亲……”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望向那深居于【造化源庭】的身影。
所有的线索都已浮出水面,所有的压力都已清晰呈现。地球议会这艘航船,正被光与暗的漩涡,以及那更高层面“源头”的阴影,共同推向一场无法避免的风暴中心。
而此刻,在【造化源庭】中,杨强周身那属于【未知者】的、不可测度的气息,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他依旧未曾睁眼,但一丝极淡的、仿佛能界定因果、裁定命运的意蕴,已悄然弥漫开来。
风暴将至,执棋者,即将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