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杨强如同受伤的困兽,在父母拼尽全力的压制下挣扎,对林薇安危的极致担忧和自身无力改变的暴怒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门外,是带来惊人消息后陷入沉默、等待回应的秦佩兰。
而空气中,那缕肉眼不可见的纳米级探测粒子,正如同最阴险的毒蛇,悄无声息地逼近它锁定的目标——情绪剧烈波动、灵魂能量极不稳定的杨强。
就在那冰冷的探测粒子即将触及杨强皮肤的刹那——
嗡!
杨强脑海中,那原本因反噬而狂暴翻滚、带来无尽痛苦的金色源初公式洪流,似乎感应到了这外来的、充满恶意的窥探,猛地一滞!
并非平息,而是从无序的狂暴,瞬间转变为一种极致的、冰冷的愤怒!
仿佛一位沉睡的君王,被卑微的蝼蚁用最无礼的方式冒犯!
公式洪流自主运转,甚至无视了杨强此刻虚弱的状态,强行抽取出他体内最后一丝残存的气力,更深地压榨着他的灵魂本源!
“呃!”杨强身体猛地一僵,双眼瞬间失神,瞳孔深处一点纯粹到极致的金色光芒一闪而逝,快得无人察觉。
一股无形无质、却带着绝对“排异性”和“否定”意味的微弱波动,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那缕已经触及他汗毛的纳米探测粒子,在这股波动的扫荡下,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凝固、失活、崩解,化作了最原始的、无害的基本粒子,消散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门板内侧那块漆黑的“污渍”猛地一亮,随即迅速黯淡下去,表面甚至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它内部精密的结构被那股源自源初公式的、蛮横的“否定”意志隔着门板强行冲击,受到了损伤!
这一切发生在微观世界,无声无息。
门外的秦佩兰只觉得一股没来由的心悸,仿佛被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扫过,让她差点尖叫出声,死死捂住了嘴。
门内的杨帝林和于月芹,只感觉到儿子挣扎的身体突然僵住,然后彻底脱力,软倒下去,呼吸变得更加微弱,脸色灰败得吓人。
“强子!强子你怎么了?别吓唬娘啊!”于月芹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门外的人了,扑到儿子身边。
杨帝林也是心头一紧,黝黑的脸上皱纹拧得更深了。他先是紧张地看了一眼房门,又赶紧俯身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入手一片冰凉的冷汗。老农民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儿子这模样像是被啥东西魇住了,又像是耗干了力气的病牛,看得他心口揪着疼。
短暂的死寂。
门外的秦佩兰似乎被刚才莫名的心悸吓到了,声音带着更明显的哭腔和恐惧:“叔…叔叔?阿姨?你…你们还在吗?刚才…刚才好像有点不对劲…我…我能进去吗?外面…外面好像不太安全…”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哀求。
杨帝林眉头紧锁,粗糙的手掌无意识地搓着裤腿。他看看床上气息奄奄的儿子,又看看吓得六神无主的妻子,最后目光落在那块染血的手表上。
苏婉宁被接走了,这是好消息。但林薇那丫头…
老杨头一辈子跟黄土打交道,心思没那么弯弯绕绕,但他不傻。儿子对林薇丫头是实打实的好,两人虽然没名分,但在老两口心里,早就是另一个闺女了。现在强子这副模样,要是醒过来知道林薇陷在医院那火坑里,指定得拼命。
他走到门后,没开门,隔着门板,声音带着庄稼人特有的沙哑和谨慎:“闺女儿,你的话,俺们听到了。谢谢你捎信来。家里头…家里头现在实在不方便开门。外头不太平,你…你也赶紧找地方躲躲去吧!”
他记得村里老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世道,谁知道门外是真是假?他不敢拿一家人的命赌。
门外的秦佩兰似乎愣了一下,声音里的失望和恐惧更浓了:“…我…我明白了…叔叔阿姨,你们…你们也多保重…如果,如果你们以后能联系上婉宁,告诉她…告诉她我很抱歉,没能帮上更多忙…”
脚步声响起,似乎是秦佩兰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杨帝林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确认人真的走远了,才长长吁出一口带着霉味的浊气,后背的旧汗衫已经湿了一片。
他转回身,看着昏迷的儿子和默默垂泪的老伴,那张被岁月和日头刻满痕迹的脸上,混浊的眼睛里闪过挣扎,但很快被一种近乎固执的坚韧取代。他搓了搓粗糙的大手,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强子他娘,”杨帝林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土地般的实在和不容置疑,“别哭了。收拾东西。拣顶要紧的拿,苞米面饼子、水壶、盐巴、那瓶止痛片、还有厚实衣裳。用那个最结实的麻袋装,捆紧实点,俺来背。”
于月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丈夫:“他爹…你这…强子这样,咱往哪儿去啊?”
“哪儿去?”杨帝林看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声音闷闷的,“去找小薇那丫头!”
“啥?”于月芹惊得忘了哭,“你疯啦?城里现在啥样你没听见?强子这样咋去?那不是…那不是去找死吗?”
“留在这才是等死!”杨帝林语气加重了些,带着老农民认死理的倔劲儿,“外头有混混,还有那不知道是啥的鬼东西盯着!婉宁好歹有人接走了,小薇呢?那孩子一个人在火坑里!等强子缓过点劲,你看他躺不躺得住!他能爬着去!咱能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去送死?”
他顿了顿,混浊的眼睛看着老伴,语气缓了点,却更沉了:“咱是一家人。要活一起活,要死…也得死一块儿。不能把强子一个人撇下,也不能把小薇那丫头扔那儿不管。这理儿,走到天边都说得通!”
于月芹看着丈夫那张黑瘦却异常坚定的脸,又看看床上人事不省的儿子,眼泪又涌了出来,但她没再反驳,只是用力抹了把脸,重重点头:“…哎!听你的!”
她不再多说,转身就开始翻找。没有柜子,只有几个破旧的编织袋和纸箱子。她小心地拿出藏着的半袋苞米面,几个干硬的饼子,灌满水的旧军用水壶,一小包盐,还有一瓶快见底的止痛片。又找出几件最厚实的旧衣服,手脚麻利地打包。
杨帝林则拿起墙角那根最趁手的、用来顶门的粗木棍,又找了把磨得锃亮的砍柴刀别在腰后。他走到窗边,不是像老兵那样观察战术点,而是像个老农担心天气一样,眯着眼,忧心忡忡地望着外面混乱的巷子和更远处隐约冒起黑烟的城市方向,嘴里喃喃自语:“这世道…真是要了命了…”
屋内陷入了另一种紧张的寂静,只剩下于月芹收拾东西的窸窣声和杨强微弱艰难的呼吸声。
杨强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
身体的极度虚弱和灵魂的剧痛如同冰冷的淤泥,将他深深困住。
但父母的对话,那熟悉的、带着泥土气息的多音和内容,却一字不落地传入他模糊的听觉中。
爹的决定…要带他一起去找小薇…用那个背粮食的麻袋…
一股急切的情绪在他心中涌动。不行!外面太危险!他不能拖着年迈的父母一起去闯那人间地狱!他宁愿自己爬出去!
他想喊,想阻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挣扎中,那源初公式的金色洪流似乎又微微波动了一下。
这一次,不再是愤怒的排斥,而是流淌出一段极其细微、断断续续的信息碎片,如同濒死者的呢喃,直接映入他几乎停滞的意识:
“威胁…暂退…监视器…受损…能量反馈…分析…‘清道夫’…指令…延迟…”
“个体…强度…不足…强行编译…风险…99.7%…意识崩解…”
“路径…优化…微观介入…最低能耗…生存…优先…”
信息的含义模糊而破碎,却让杨强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点:那个监视的东西暂时受损退却了?更可怕的“清道夫”似乎因为某种原因被延迟了?而源初公式本身在警告他,再强行使用那可怕的力量,他几乎必死无疑?最后…公式似乎在自发调整,倾向于某种…更低消耗的生存模式?
这细微的调整带来了一丝变化。
杨强感觉到,那无时无刻不在撕裂他灵魂的剧痛,似乎…减弱了那么一丝丝。虽然依旧痛苦难当,但至少不再是那种让人瞬间崩溃的极致折磨。
而与此同时,他对自己身体的感知,变得异常清晰起来。
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体内每一处肌肉的拉伤、内脏的轻微出血、神经的过度损耗…以及,那深藏在基因底层、平日里被现代生活驯服掩盖的、最原始的生命求生本能,正在某种微弱力量的引导下,开始以一种更高效、更节约的方式,缓慢地修复着这具破败的身体。
效率很低,速度很慢。
但确确实实,是在修复,而不仅仅是硬扛。
一种明悟在他心中升起:源初公式无法在短期内给他提供昨夜那种奇迹般的力量了,但它正在用最后残存的影响,以一种更本质的方式,吊住他的命,并尽可能快地让他恢复最基本的行动能力。
为了生存。 也为了…去寻找。
去找小薇。
这个念头再次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
他不再挣扎,不再试图立刻起身。而是开始全力配合那一丝微弱的修复感,集中起残存的所有意志,引导着身体里每一分可能的气力,去呼吸,去感知,去努力让指尖动弹一下。
看到儿子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些,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似乎平稳了些许,不再像刚才那样仿佛随时会断绝,杨帝林和于月芹稍微松了口气,但心里的石头一点也没放下。
他们不知道儿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前路等着他们的是什么刀山火海。
他们只知道,得离开这个窝。 得活下去。 得…去把另一个闺女找回来。
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下,城市偶尔传来的混乱声响,像是年景不好时饿急了的野狗在厮咬,预示着这条用脚板丈量的求生之路,注定坑洼不平,沾满泥泞和血腥。
而在这间弥漫着淡淡血腥味和绝望气息的破旧出租屋内,一粒属于农人的、倔强的求生种子,正在残酷的末世废土上,咬着牙,顶着风,准备冒头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