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搪瓷盆里那堆沾着汗渍和泥污的钞票,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于月芹坐立不安。她数了一遍又一遍,手指抖得厉害。七百三十块!仅仅不到一个小时!这钱来得太容易,太诡异,让她心头发慌,总觉得像踩在薄冰上,下一秒就要掉进刺骨的冰窟窿里。
杨帝林则站在那扇被草草钉上的破门前,腰杆挺得笔直,像一尊守门的石狮子。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别着的、磨得锃亮的柴刀刀柄,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门外昏暗、空无一人的巷道。儿子弄出来的动静太大了,那“神水”的效果也太吓人了。这世道,露了财,尤其露了这种能“救命”的财,就是招祸的根苗!他老农民不懂大道理,但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古话。刚才门口那些人看儿子的眼神,除了感激,深处还藏着什么?是贪婪?是畏惧?还是别的?他不敢细想,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
杨强靠坐在冰冷的墙边,闭着眼,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身体像是被掏空了,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疲惫。脑海中,那浩瀚的金色公式洪流虽然暂时平息,但每一次强行引动,都像是在灵魂深处留下细微却不可磨灭的裂痕,带来持续的、针扎般的钝痛。更让他心头沉甸甸的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同附骨之蛆,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清晰、更加冰冷。他能“感觉”到,对面那栋废弃楼里,那道非人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遍又一遍地扫过他的身体,扫过这间破屋,带着一种审视实验品般的漠然和…一丝越来越浓的“兴趣”。
“强子…这钱…太多了…” 于月芹终于忍不住,声音发颤地开口,捧着盆的手都在抖,“要不…明天别弄了?娘…娘心里不踏实…”
杨强缓缓睁开眼,眼底的疲惫深处,是沉淀下来的冰冷和一丝近乎疯狂的执拗。“娘,收好。这是爹娘的药钱,也是…我们离开这鬼地方的本钱。”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明天,还得继续。”
“可…可万一…” 于月芹看着儿子苍白疲惫的脸,心疼得要命,但更多的是恐惧。
“没有万一。” 杨强打断母亲,目光转向门口如临大敌的父亲,“爹,门板钉结实点。今晚…警醒些。”
杨帝林用力点点头,从墙角拖出几块更厚实的木板和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铁锤:“放心!有爹在!”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了这片破败的棚户区。喧嚣散去,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远处偶尔传来的、被风声扭曲的狗吠。雨停了,但空气更加阴冷潮湿,寒意能渗进骨头缝里。
杨强没有睡。他盘膝坐在冰冷的床板上,强迫自己进入一种半冥想的状态。不是休息,而是在与脑海中那持续不断的刺痛和那道冰冷的窥视感对抗。他尝试着,极其艰难地,将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意识,小心翼翼地探向意识深处那片浩瀚、冰冷、充满无尽威压的金色符号洪流——源初公式。
他不敢引动它,那无异于引火烧身。他只想“看”清一点点,哪怕只是冰山一角最边缘的纹路,试图理解这赋予他力量又时刻折磨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更重要的,他想找到对抗那道冰冷窥视的方法!
金色的符号如同恒河沙数,在意识的虚空中奔流不息。每一次尝试靠近,都如同靠近一座喷发的火山,恐怖的信息洪流和法则层面的威压几乎要将他那缕微弱的意识彻底碾碎、蒸发!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把小锤在颅内疯狂敲打,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太浩瀚了!太恐怖了!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够理解的东西!杨强感觉自己像一只试图理解星空的蚂蚁,渺小得可笑。但他没有放弃,那冰冷的窥视感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逼着他必须前进!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金色洪流彻底冲垮的瞬间,一点极其微弱的、与周围狂暴洪流截然不同的“涟漪”,被他捕捉到了。
那并非公式本身,更像是…公式运转时,在某个极其细微的层面,与外界交互产生的…**反馈**?
一道极其微弱、冰冷、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波动,如同无形的探针,正从外界某个点发出,穿透出租屋薄薄的墙壁,扫过他的身体!这波动极其隐蔽,频率高得离谱,若非源初公式赋予了他超越常人的感知,他根本不可能察觉!
就是它!那道窥视的目光!
在源初公式那浩瀚的金色背景下,这道外来的扫描波动如同投入大海的一颗石子,其运行轨迹、能量频率、甚至其中蕴含的一丝冰冷的、非人的“意图”(扫描、分析、定位),都被那至高无上的法则洪流清晰地映照出来,如同显微镜下的细菌!
杨强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对方不是人!至少,不是普通人!它在扫描自己!它在定位!
几乎就在他感知到这股扫描波的刹那,源初公式那冰冷浩瀚的金色洪流,仿佛受到了某种极其轻微的“扰动”。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粒尘埃,虽然微不足道,却足以引发一丝极其微妙的涟漪。
没有杨强的主动引动,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万倍、纯粹到近乎虚无的纯白辉光,带着源初公式特有的、玄奥难言的金色纹路,自他意识深处那金色洪流的边缘悄然析出!
这缕辉光微弱到了极致,仿佛随时会熄灭,却带着一种源自法则本源的、至高无上的“秩序”与“编异”特性!
它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本能的、被动的“应激”反应!
嗡!
一声只有杨强灵魂能感知到的、极其轻微的震荡!
那缕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纯白辉光,在扫描波触及杨强身体的瞬间,无声无息地迎了上去!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如同最精妙的手术刀,那缕辉光精准地“切入”了那道冰冷扫描波的能量结构之中!
在源初公式那超越维度的视角下,这道扫描波的能量构成、信息编码方式、核心频率点…如同被拆解的积木般纤毫毕现!
纯白辉光流转,并非破坏,而是以一种杨强完全无法理解的、玄奥的方式,在那扫描波最核心的某个能量节点上,进行了一次极其细微、却又精准无比的…**编译改写**!
如同在精密的电路板上,用纳米级的焊枪,将一个关键的电阻值,悄然改变了亿万分之一!
整个过程快得超越了时间的概念,连亿万分之一秒都不到!那缕完成使命的纯白辉光便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那道来自废弃居民楼的冰冷扫描波,在“编译”完成的瞬间,其内部结构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它的频率依旧,能量强度依旧,扫描行为依旧。但在它反馈回的数据流中,关于杨强身体能量场强度的核心读数,被悄无声息地“修正”了——从一个正在缓慢攀升、带着奇异“编译”特性的数值,被改写成了一个相对稳定、微弱、更接近于“普通觉醒者”或“特殊物品携带者”的水平!
**废弃居民楼,三楼。**
冰冷的电子眼后,连接着复杂的、非人的数据处理核心。
**“目标能量场扫描完成。实时强度:低等波动(Lv.1)。能量特性:稳定、微弱、具备微弱生命引导倾向。无异常编异特征反应。”**
**“威胁等级修正:次级干预目标 → 观察级变量(持续监控)。”**
**“首次接触协议:中止。改为持续能量场监控及社会行为观察。”**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数据确认后的“稳定”感。那道锁定了杨强能量核心的、准备进行“非友善试探”的指令流,悄然隐没。
扫描波的强度并未减弱,依旧如同附骨之蛆般笼罩着杨强,但其中蕴含的那股蓄势待发的、冰冷的攻击性,却如同潮水般退去了,只剩下纯粹的、持续的、不带情感的监视。
出租屋内。
杨强猛地从半冥想状态中惊醒,浑身已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他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破胸膛!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走了一遭!源初公式那被动的应激反应,替他化解了一次无形的致命危机!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扫描波的“意图”变了。从带着恶意的试探,变成了纯粹的、冰冷的监视。危机暂时解除,但被锁定的感觉,却更加清晰,如同脖子上套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感如同山崩海啸般将他淹没,脑海中的刺痛感更加剧烈。但这一次,疲惫中却夹杂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心悸和后怕,以及对那源初公式更加深刻的敬畏与恐惧。
这东西…不仅赋予他力量,更有着他无法理解的、近乎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它到底是什么?它选择自己,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在这时——
“砰!砰砰砰!”
粗暴的砸门声,再次撕裂了深夜的寂静!比上次杨壮砸门更加凶狠,更加肆无忌惮!
“杨强!给老子滚出来!” 一个粗野嚣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毫不掩饰的恶意,“听说你小子发财了?弄了什么神药?孝敬孝敬哥几个!”
“开门!再不开门,老子把你这破窝棚拆了!” 另一个尖利的声音帮腔道。
紧接着,是更加用力的踹门声!那刚刚被杨帝林用厚木板加固过的门板,在巨大的力量下发出痛苦的呻吟,木屑簌簌落下!
杨帝林猛地从床边抄起柴刀,一个箭步冲到门后,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握住刀柄,指节发白,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拼死一搏的凶光!于月芹吓得脸色惨白,一把将装钱的破盆死死抱在怀里,缩到墙角,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来了!麻烦果然来了!
杨强撑着冰冷的墙壁,缓缓站起身。疲惫依旧如同沉重的枷锁,但那双眼睛,却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的不再是绝望,而是被冰冷的窥视、被粗暴的威胁彻底点燃的、一种近乎实质的狠戾!
他慢慢走到门后,站在父亲身边,透过门板的缝隙,看向外面。
昏黄的路灯下,映出三个歪歪扭扭的身影。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的光头壮汉,手里拎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钢管。旁边一个瘦高个,手里晃着一把弹簧刀。最后面是个矮胖子,醉醺醺地靠在墙上,不怀好意地笑着。
棚户区的地痞,闻到血腥味的鬣狗。
冰冷的电子扫描波依旧笼罩着他,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记录着这即将上演的、属于底层蝼蚁的冲突。
杨强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冰冷的监视?鬣狗的撕咬?
这泥潭,这地狱…他杨强,爬也要爬出去!用这双手,用这脑子里的东西,撕开一条血路!
他抬起手,轻轻按在了那扇饱受摧残、摇摇欲坠的门板上。掌心,一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却凝练无比的纯白辉光,带着源初公式特有的金色纹路,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