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情感如同瘟疫般在星域中蔓延,超越了种族与形态的界限。生物质巨怪那由无数尖叫面孔组成的漩涡身躯每一次扭曲都散发出最原始的生存恐惧;终末教团剩余的两艘战舰在疯狂开火中透出歇斯底里的宗教性恐惧;就连守墓人飞船那冰冷精确的机动中也带着一种程序化的恐惧——对任务失败、对封印破裂的恐惧。
而杨强,站在所有恐惧的交汇点上,通过终末印记与信标塔的连接,感受着这一切。
星瞳的哭声仍在耳边回响:“它们都在害怕...”
是的,都在害怕。杨强突然明白了自己唯一的优势:他早已习惯了与恐惧共存。从社会底层的挣扎到大净化之夜的屠杀,从逃避债主到审判众生,恐惧一直是他最亲密的伴侣。而现在,这些高高在上的存在们,终于也尝到了这种滋味。
“以太,全面分析守墓人飞船的行为模式!莉薇娅,你的虫群能否模拟那种生物质的能量特征?”杨强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出,异常冷静。
“守墓人正在优先攻击生物质巨怪,但对我们的锁定没有解除,它们在多目标间切换优先级。”以太迅速回应,“莉薇娅女士的虫群可以模拟生物特征,但需要大量能量。”
“把寻光者号最后的能源全部输送给莉薇娅!陈博士,牵引光束还能用吗?”
“可、可以,但能量只够最后一次发射!”
“瞄准生物巨怪和守墓人之间的位置,发射一块足够大的残骸!不需要击中任何人,只要制造混乱!”
命令被迅速执行。一块巨大的守墓人飞船残骸被牵引光束抛出,精准地落在生物巨怪与守墓人舰队之间。双方都下意识地向后规避,战斗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就在这宝贵的刹那间,杨强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将自己的意识通过终末印记完全敞开,不是尝试控制信标塔,而是将自己内心的恐惧——那些深埋的记忆、那些血腥的过往、那些无力与绝望——全部灌入塔中,再通过塔的放大功能,如同精神炸弹般向整个星域爆发!
这不是攻击,而是分享。分享一个人类灵魂中最黑暗、最脆弱的部分。
效果立竿见影。
生物质巨怪的动作突然僵住,那些组成它身躯的尖叫面孔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感洪流冲击,出现了短暂的混乱。终末教团的炮火停顿了一瞬,那些狂热信徒显然没预料到会感受到如此纯粹的人类恐惧。就连守墓人飞船的机动都出现了一丝不协调——它们的系统似乎无法完全处理这种非逻辑的情感信息。
“就是现在!莉薇娅,模拟生物特征,向守墓人发出求救信号!以太,伪装成终末教团船只,向生物巨怪开火!”
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开始了。
莉薇娅控制的虫群模拟出生物巨怪的能量特征,却向守墓人发出“遭受终末教团攻击,请求援助”的信号。同时,以太操控辉光号的残存武器,向生物巨怪射击,却使用终末教团常用的能量频率。
混乱升级了。
守墓人飞船的优先级判断系统显然出现了混乱——它们检测到“同类”遭受“终末教团”攻击,而“终末教团”正在攻击“生物威胁”。逻辑冲突让它们的行动变得犹豫不决。
生物巨怪则简单直接得多——它感受到攻击,便开始无差别地反击所有看起来像敌人的目标。触手般的生物组织同时伸向终末教团和守墓人飞船。
终末教团则在狂热与困惑间摇摆,一部分继续攻击生物巨怪,另一部分则转向攻击突然“背叛”的“同教船只”(实则是辉光号)。
整个战场变成了一锅沸腾的粥,而辉光号巧妙地躲在混乱的中心。
“成功了...”于月芹在舰桥上喃喃自语,难以置信。
但杨强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一旦任何一方意识到被骗,或者某一方取得优势,平衡就会打破。他们需要更长久的解决方案。
他的目光落在信标塔的控制台上。通过之前的连接,他知道这座塔还有一个最后的功能——一次性的空间净化脉冲,能够摧毁一定范围内的所有异常能量结构,包括生物质、终末印记,甚至可能包括守墓人飞船。
但代价是:塔将彻底崩溃,而作为能量引导者的他,很可能会随之一同湮灭。
另一个选择是:尝试与守墓人沟通。通过信标塔,他也许能向它们证明自己不是威胁,而是盟友。
风险同样巨大:守墓人的逻辑系统可能根本无法理解“盟友”的概念,更可能将他视为试图欺骗的威胁而直接消灭。
“爸爸...”星瞳的声音突然通过单独频道传来,“塔说...它可以选择‘长眠’。”
“长眠?”杨强疑惑地问。
“嗯,它说如果无法修复,可以选择将最后的力量传递给其他塔,然后自己‘长眠’。但需要有人...有人愿意成为它的‘心’,帮它完成这个过程。”
成为塔的“心”?杨强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通过终末印记,他能感受到塔传来的是一种平静的接受,而非绝望。
战场上的混乱正在逐渐平息。守墓人飞船似乎终于理清了优先级,开始集中火力攻击生物巨怪;终末教团则意识到被骗,愤怒地寻找辉光号的踪迹;生物巨怪虽然在双方攻击下受损严重,但却在吞噬战场残骸的过程中不断恢复和成长。
时间不多了。
杨强做出了选择。
“星瞳,告诉塔,我愿意成为它的‘心’。”他平静地说。
“可是爸爸,塔说成为‘心’的人可能会...”
“没关系,告诉它。”
通过控制台,杨强感受到塔的感激与歉意。一股温暖的能量流开始从塔深处涌出,通过他的身体,但不是破坏性的,而是一种奇特的融合过程。
他感觉自己正在成为塔的一部分,而塔也正在成为他的一部分。那些古老的记忆与知识不再如洪水般冲击他,而是如同他自己的回忆般自然流淌。
他看到了塔的诞生:古老的光之生命如何怀着希望建造这些守护者;看到了无数年的孤独守望;看到了第一次与“长眠者”造物的战斗;看到了守墓人系统如何逐渐偏离最初的设计目的...
他也感受到了塔对生命的深切爱惜,对宇宙平衡的执着守护。这种情感与他内心的黑暗记忆形成鲜明对比,却又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当融合完成时,杨强明白了“成为塔的心”意味着什么:他不是要牺牲,而是要承担起引导塔最后能量的责任。
“以太,计算最佳脉冲范围,只 targeting 生物质和终末教团信号,尽量避免守墓人单位。”
“计算中...需要塔的能量分布图。”
杨强通过新获得的连接,将塔的能量分布传输过去。令他惊讶的是,守墓人飞船似乎检测到了这种能量变化,它们停止了攻击,开始后撤,仿佛在等待什么。
终末教团也发现了异常,两艘战舰调转炮口,全力向塔基开火!
生物巨怪则感受到威胁,抛下其他目标,全力向塔扑来!
“计算完成!但脉冲后塔将彻底崩溃,产生的空间涟漪可能会将我们抛向未知区域!”
“执行!”杨强毫不犹豫。
他将手放在控制台最后的一个符号上,闭上眼睛,引导着塔积蓄了数万年的最后能量。
塔开始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些损伤处如同熔金般闪耀,整座塔仿佛正在转化为纯粹的能量。
生物巨怪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加速扑来。终末教团的炮火在塔新形成的能量屏障上溅起涟漪。
杨强感受到能量达到临界点,他轻轻推动那个符号。
没有声音,但一道纯粹白色的波纹以塔为中心向外扩散。
波纹所到之处,生物质如同阳光下的积雪般消融;终末教团的战舰在无声中解体;就连战场上的残骸都被净化成基本粒子。
只有守墓人飞船及时开启了某种防护,虽然受损但幸存下来。
波纹掠过辉光号,但令人惊讶的是,船体没有受损,反而像是被某种力量温柔地推开。
当波纹效应结束时,塔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异常干净的空间。
守墓人飞船在原地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进行扫描和评估。然后,出乎意料地,它们没有攻击辉光号,而是转向,跃迁离开了。
“它们...就这么走了?”于月芹难以置信。
杨强站在已经空无一物的平台上,穿梭艇早已在脉冲中毁灭。但他没有坠落——塔最后的力量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保护性的能量泡。
通过已经成为本能的连接,他感受到塔并没有完全消失。它的核心意识与部分能量转移到了他体内,与终末印记和空间石能量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辉光号小心翼翼地靠近,将他接回舰上。
当杨强重返舰桥时,众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一丝敬畏。他的眼睛偶尔会闪烁出类似信标塔的金色光芒,身上散发着一种平静而权威的气场。
“爸爸!”星瞳扑进他怀里,“你没事太好了!塔说谢谢你,它现在可以安心睡觉了。”
杨强轻轻拥抱女儿,然后转向其他人:“我们有了新的坐标,一个安全区。但在此之前...”
他看向远方那片被净空的星域,目光深邃:
“我们有了一个新的任务。守墓人离开不是因为原谅了我们,而是因为它们知道更大的威胁正在临近。塔在最后时刻告诉我,‘长眠者’正在苏醒,而信标塔网络的衰弱加速了这个过程。”
他转过身,面对舰桥上每一个人:
“我们必须找到其他尚存的塔,修复网络。否则不仅仅是这个星系,整个宇宙都将面临毁灭。”
他额头上,终末印记的旁边,一个淡淡的信标塔纹路正在逐渐浮现。
“而现在,我知道该从哪里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