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您这螺蛳，我都要了。”周楚说。
“啊？都要？”老人又惊又喜，“要的要的，我今天捡了有七八斤，你吃得完不？”
“吃得完，家里人多。”周楚随口应道。
“好好好！”
老人立刻手脚麻利地拿出塑料袋，用一个破瓢哗啦啦地将螺蛳往里装，上了秤。
“一共八斤二两，后生仔，就算你八斤！”
他报出一个低到离谱的价格。
“给你算便宜点，二十块钱，你都拿走！”
周楚没还价，直接点开了手机付款码。
“大爷，我扫你。”
老人在腰间摸索了半天，才从一个布袋里掏出一个挂着二维码的牌子。
牌子的边角都已经被磨得卷了起来。
周楚对准二维码。
“滴——”
他没有输入二十，而是直接输入了一百。
“微信收款一百元。”
清脆的电子提示音在市场里响起，格外清晰。
老人听到金额，整个人都懵了。
“哎！后生仔！搞错了！搞错了！”
他急得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不是一百，是二十！你多付了八十！”
周楚却已经收起手机，拎起那一大袋沉甸甸的螺蛳，用家乡话不急不缓地说道：
“大爷，没错。”
“听你口音，是急着去南站赶车回老家吧？”
老人愣住了。
“你……你怎么知道？”
“从这里打车去南站，差不多就这个价。”周楚笑了笑，“天热，别去挤公交了，误了车不划算。”
说完，他不给老人任何反应的机会，拉起还在发愣的慕容千雪，转身就走。
“哎！后生仔！你等一下！这钱我不能要啊！”
老人提着空铝盆，焦急地追了两步。
但周楚步子大，转眼就汇入了街角的人流。
老人追不上，只能停在原地，举着那个二维码牌子，手足无措。
他看着周楚消失的方向，浑浊的眼睛里，渐渐漫上了一层温热的水汽。
“这个后生仔……”
…………
走出了市场，身后的喧嚣被彻底隔绝。
慕容千雪不说话了。
只是那双清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锁着周楚，里面盛满了探究。
“怎么了？”周楚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我脸上有东西？”
“周楚。”
慕容千雪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地方的话？”
“哦，那个啊。”周楚解释道，
“我老家的方言，一个很小的地方。我爷爷是那里人，小时候跟他学的。”
慕容千雪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她的表情，变得异常奇妙，带着一丝震惊，一丝恍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激动。
“我爷爷……他也会说这种话。”
“嗯？”
这下轮到周楚惊讶了。
他的脚步顿住。
慕容家的老爷子？
那位在商界呼风唤雨的传奇人物？
“对。”
慕容千雪重重点头。
“我小时候，经常听他跟一些老朋友打电话，说的就是这种方言。”
“我虽然听不懂具体意思，但这个语调，这种感觉，我记得清清楚楚！”
她有些懊恼地回头看了一眼市场的方向。
“早知道，刚刚就该让你跟那位大爷多聊几句，说不定他们还认识呢。”
可惜，人海茫茫，早已不见踪影。
周楚也没想到，世界竟然如此之小。
慕容千雪歪着头，看着周楚，嘴角忽然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绝美的弧度。
那双眸子里，仿佛有星辰在闪烁。
“周楚，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天注定呀？”
阳光下，她的笑容比蜜糖还要甜上三分。
周楚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热的小手攥住了，微微收紧，一种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
他拎着菜，空着的那只手，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她。
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玄关的灯光柔和地洒下。
周楚将那一大袋沉甸甸的螺蛳放在厨房流理台上，发出一声闷响。
慕容千雪跟在他身后，脱下鞋子，赤着白嫩的脚丫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带起一丝微凉的触感。
她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冰水，刚拧开瓶盖，就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了手腕。
“别喝冰的。”
周楚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温和。
慕容千雪抬起头，清亮的眸子里写满了不解。
“为什么？”
她最近好像是有点贪凉，总觉得身体里有一股莫名的燥热，让她心烦意乱。
周楚没有回答。
他转身从自己外套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扁平的纸盒。
然后，他将那个小盒子塞进了慕容千雪微凉的手里。
慕容千雪低头。
盒子上印着几个她从未想过会和自己产生关联的字。
她的指尖瞬间僵住。
整个世界的声响，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抽离了。
“你最近不是总说没胃口，还反胃想吐吗？”
周楚的声音有些干，他刻意移开视线，盯着墙壁上的一块污渍，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上网查了下……症状有点像。”
“所以你就买了……这个？”
慕容千雪的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她举了举手里的盒子。
那重量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却又仿佛有千斤重。
周楚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点点头，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犯。
慕容千雪看着他紧张到手足无措的样子，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验孕棒。
她心里的那点疑惑，瞬间被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情绪替代。
有慌乱，有紧张，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荒唐感。
她没有再问。
只是攥紧了那个小盒子，一言不发地转身，走进了卫生间。
“咔哒。”
门锁落下的声音，清脆得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周楚的心上。
厨房里，水龙头还开着。
哗啦啦的水声，根本掩盖不住他胸腔里那疯狂擂动的声响。
做饭。
他命令自己。
先做饭。
周楚将那袋螺蛳倒进水槽，开始一个个地清洗。
冰凉的自来水冲刷着他的手指，却丝毫无法让他混乱的大脑降温。
他的脑子里，现在什么都装不下。
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
万一呢？
万一真的……有了呢？
他才二十出头。
人生才刚刚走上快车道，他自己都还是个没玩够的孩子。
让他当爹？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一颤，几乎要站立不稳。
他的人生规划里，根本没有这一项！
周楚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一个螺蛳壳被他捏得发出“咔”的轻响，裂开了一道缝。
他猛地回神，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厨房里的每一秒钟，都像是在被无限拉长。
墙上挂钟的秒针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敲打他紧绷的神经。
那扇卫生间的门，此刻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他完全无法想象，慕容千雪现在是什么心情。
她会不会害怕？
会不会觉得他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