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核心,万籁俱寂。曾经肆虐咆哮的湮灭狂潮已然平息,那颗搏动的寂灭之心化为精纯的混沌能量,被乳白色的光罩缓缓吸收、净化,使得这片临时开辟的“秩序之地”愈发稳固,甚至隐隐散发出一丝微弱的生机。然而,这寂静之下,却潜藏着更深的危机。失去了寂灭之心这个“锚点”,整个归墟核心空间的结构正在变得极不稳定,四周的黑暗虚空如同失去支撑的幕布,开始出现细微的、蛛网般的裂痕,隐隐传来空间崩塌的哀鸣。那朵由太初星火凝聚的莲花,虽然因吞噬了寂灭之心的部分本源而光芒大盛,但其无根无源的特性并未改变,仍在缓慢而坚定地消耗着。此地,绝非久留之地。
光罩之内,林越盘膝而坐,双目微阖,全力运转混沌道基,引导着新吸纳的精纯能量修复着近乎崩溃的肉身与神魂。伤势依旧沉重,经脉如同干旱的河床,混沌金丹布满裂痕,旋转迟滞。但比起之前的油尽灯枯,此刻总算稳住阵脚,有了恢复的根基。更重要的是,与冷凝霜剑心合力镇压寂灭之心的道争,让他对自身之“道”有了脱胎换骨般的领悟,尤其是对“混沌包容”与“太虚秩序”相生相济的微妙平衡,触摸到了全新的层次。虽修为未涨,但道基之浑厚、对力量本质的认知,已不可同日而语。
在他身旁,冷凝霜的剑心虚影静静悬浮。她不再是最初那般模糊不清,而是凝实如生,一袭冰蓝道袍无风自动,容颜清冷如昔,眉宇间却多了几分历经万劫的沧桑与沉淀后的宁静。她并未像林越般急于疗伤,而是伸出纤纤玉指,凌空虚点,道道精纯磅礴的太虚冰魄之力如同最灵巧的织女,修补、加固着这方脆弱的乳白光罩,同时以其无上剑意,细细感应、疏导着外界紊乱的空间波动,为即将到来的撤离做准备。她的气息渊深如海,虽只是剑心显化,却隐隐散发着令人心折的威严,那是唯有历经生死、道心通明者方能具备的气质。
两人之间,并无过多言语。千年的等待,生死的交错,早已让一切无需言说。偶尔眼神交汇,冰眸中对映着混沌的深邃,彼此便能明了对方心中所思所想。一种历经磨难后愈发坚韧的默契与信任,在寂静中流淌。
片刻之后,林越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混沌之色内敛,气息平稳了许多。“师姐,此地不宜久留。空间崩塌在即,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冷凝霜微微颔首,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嗯。寂灭之心虽暂熄,然归墟之眼根源未除,此地法则已濒临崩溃。需寻一稳定通道,脱离此界。”
林越取出那枚光芒黯淡的巡天令,眉头微蹙:“来时通道已毁,巡天令受损,难以定位摇篮星域坐标。且外界寂灭爪牙恐未散尽,贸然破开空间,风险极大。”他看向悬浮在光罩外、那朵缓缓旋转的太初星火莲花,心中一动,“或许……可借此火之力?”
冷凝霜冰眸流转,落在星火莲花之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与赞许:“太初星火,蕴含一丝创世真意,可短暂定住虚空,辟易万邪。以你混沌为基,我太虚为引,或可将其暂时化作‘星火之舟’,承载我等,循着冥冥中的因果牵引,寻找归途。”
“星火之舟?”林越精神一振,此法与他不谋而合!“只是此火无根,恐难以持久。”
“无妨。”冷凝霜指尖轻弹,一缕精纯至极的太虚本源渡入林越体内,“我虽仅存剑心,本源亏空,但助你稳定此火片刻,尚可做到。待脱离此界核心,再寻他法。”
感受到那缕同源而出却更加精纯浩瀚的太虚之力,林越心中一定:“好!那便依师姐之言!”
计议已定,两人不再耽搁。林越长身而起,混沌道基轰然运转,双手结印,周身灰蒙蒙的混沌之气汹涌而出,化作无数道则锁链,缠绕向光罩外的太初星火莲花!他并非强行摄取,而是以混沌演化万物、承载万法的特性,试图与星火建立一种临时的、共生般联系。
与此同时,冷凝霜剑指一点,眉心处一点冰蓝光华亮起,浩瀚缥缈的太虚剑意弥漫开来,并非冰封,而是化作一道无形的秩序框架,笼罩住躁动的星火,引导其力量向内收敛、凝聚,赋予其“舟”的形态与稳定性!
混沌为体,太虚为用,两者合力,玄妙顿生!
只见那朵原本缓缓旋转的星火莲花,猛然爆发出璀璨的乳白色光华!花瓣收拢,莲台膨胀,形态迅速变化,最终化作一艘长约三丈、通体由凝练星火构成、表面流淌着混沌道纹与太虚符文的奇异小舟!舟身光华内蕴,散发出定鼎虚空、万法不侵的玄奥气息!
“成了!”林越眼中喜色一闪,但随即闷哼一声,脸色微白。维持这“星火之舟”对心神的消耗极大,尤其是要平衡混沌与太虚两种力量的微妙差异,更是如履薄冰。
冷凝霜身影一闪,已悄然立于舟首,清冷的声音带着毋庸置疑的决断:“走!”
林越毫不迟疑,一步踏出光罩,落在舟中。就在他离开的刹那,身后的乳白色光罩因失去力量支撑,剧烈闪烁数下,轰然破碎,化为点点流光,被周围崩塌的虚空吞噬。
“定!”冷凝霜并指如剑,向前虚划!星火之舟爆发出柔和而坚韧的光晕,将席卷而来的空间乱流强行排开,如同利剑劈波,朝着感应中空间相对稳定的某个方向疾驰而去!
归墟核心的崩塌愈发剧烈,巨大的空间裂缝如同恶魔的巨口,不断开合,吞噬着一切。无数被寂灭侵蚀的魔影在崩塌中尖啸湮灭。星火之舟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险象环生,但总能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凭借混沌的演化与太虚的预判,寻得一线生机,穿梭而过。
林越全力操控混沌之气,为星火之舟提供动力与防护,同时不断吞服丹药,修复伤势。冷凝霜则立于舟首,剑心通明,神识最大程度铺开,不断修正着航向,避开最危险的能量乱流与空间陷阱。两人配合无间,虽默然无声,却仿佛已并肩作战万载。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令人窒息湮灭威压逐渐减弱,混乱的空间乱流也开始平复。前方虚空中,出现了一片相对“正常”的、由无数星辰尘埃与破碎法则构成的“星云”地带。这里,已是归墟之眼的边缘区域。
“暂时安全了。”冷凝霜微微松了口气,星火之舟的速度放缓下来。舟身的乳白色光芒黯淡了不少,显然消耗巨大。
林越也松了口气,这才有机会仔细看向冷凝霜的侧影。千年光阴,生死相隔,此刻佳人虽非血肉之躯,但那熟悉的清冷与坚韧,却让他心中百感交集,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似是感应到他的目光,冷凝霜缓缓转过身,冰眸清澈,静静地看向他,良久,才轻声道:“千年岁月,辛苦你了,林越师弟。”
一声“师弟”,道尽了无尽沧桑与认可。
林越心中一暖,摇了摇头:“师姐为苍生舍身,我这点辛苦,算不得什么。只是……摇篮星域如今……”
他简要将星域遭逢“墟”之灾变、资源枯竭、强敌环伺的现状,以及自己临危受命、探索遗迹、最终寻到此地的经过告知。当听到太虚宗可能已封山避世、星域危在旦夕时,冷凝霜的冰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但很快恢复平静。
“归墟之眼异动,果然与星域灾劫同源。”她望向遥远的虚空,目光深邃,“寂灭之心虽暂熄,然‘墟’之根源未断,危机远未解除。我等需尽快返回星域,早作打算。”
“师姐可知如何定位归途?”林越问道。虽有星火之舟,但在无尽虚空中迷失方向,依旧是死路一条。
冷凝霜沉吟片刻,道:“我剑心与此界尚有最后一丝感应,可大致感应到当年踏入此地方向。且……”她看向林越手中的巡天令,“此令与古妖庭遗迹关联颇深,或可尝试感应遗迹残留道标,以此为跳板,或能寻得归路。只是需寻一处空间相对稳定之地,方可施为。”
林越点头,这已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他操控星火之舟,向着冷凝霜感应的方向,小心驶去。同时,他分出一缕神识沉入巡天令,尝试沟通其中可能存在的、与古妖庭遗迹相关的空间印记。
星火之舟在寂寥的虚空中默默航行,如同黑暗中寻找归途的流萤。舟上两人,一者混沌内敛,伤势未愈却目光坚定;一者冰魄为心,剑意通明却暗藏忧思。千年的空白与生死相隔,并未让彼此生疏,反而在共同的使命与磨难中,沉淀下更加深厚的信任与羁绊。
前路依旧漫漫,归途未卜,强敌环伺。但至少,他们不再孤单。
“师姐,”林越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待回到星域,治好你的伤,我们……”他顿了顿,后面的话没有说出,但眼神中的坚定与期盼,却清晰无比。
冷凝霜没有回头,冰眸望着远方闪烁的、不知是真实还是虚幻的星辰,清冷的侧脸在星火微光映照下,柔和了几分。她轻轻“嗯”了一声,微不可察。
星火之舟,载着希望与未尽的誓言,驶向未知的归途。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