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篮星域,死寂笼罩。持续了数日、毁天灭地的轰鸣与嘶吼,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满目疮痍与深入骨髓的疲惫。星域屏障千疮百孔,光芒黯淡到了极致,如同一位濒死巨兽残破的躯壳,勉强维系着最后的轮廓。希望之城内外,断壁残垣,焦土遍地,灵脉枯竭,昔日繁华的仙家景象荡然无存,唯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寂灭残留气息,诉说着刚刚经历的惨烈。
幸存下来的修士,十不存一,且个个带伤,气息萎靡。他们沉默地穿梭在废墟间,收敛同袍的尸骨,扑灭残余的寂灭黑炎,脸上已无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麻木的悲伤与深入骨髓的疲惫。这一战,代价太惨重了。低阶修士几乎死伤殆尽,筑基修士陨落过半,三位金丹长老重伤濒死,域主昏迷不醒,星域积累了万载的底蕴几乎消耗一空。
而最大的变数,力挽狂澜的林越与冷凝霜,此刻也陷入了最深度的昏迷之中,被安置在星辰源池最核心的禁地内,由百草堂仅存的几位长老联手施救,情况不容乐观。
星域最高权力,暂时由伤势相对最轻、也是最早苏醒过来的青霖长老代掌。他强撑着伤体,每日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善后事宜,焦头烂额。资源匮乏,人心惶惶,强敌虽暂退,但谁也不知道那恐怖的寂灭之眼是否会卷土重来。星域的未来,仿佛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星辰源池禁地,混沌蕴灵境。
这是一处极为奇特的空间,并非人工开凿,而是自然形成于星域核心地脉与寂灭星核残力交织的奇异节点。此处灵气并非纯粹温和,而是充满了暴烈、混乱、却又蕴含着一丝混沌初开般生机的特殊能量流。平日里,此地是禁地,寻常修士根本无法承受这种能量冲刷。但此刻,却成了救治林越与冷凝霜唯一的希望所在。
源池中央,两具星辰暖玉棺悬浮在氤氲的混沌气旋之中。林越与冷凝霜平静地躺在棺内,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他们周身经脉尽碎,道基濒毁,尤其是神魂层面,遭受了“墟”之本源意志的反噬与混沌禁区崩塌的双重冲击,伤势之重,已非寻常丹药功法所能救治。
青霖长老与百草堂首席长老“苏言”并肩立于池边,面色凝重至极。
“苏长老,他二人情况如何?”青霖长老声音沙哑。
苏言长老是一位白发老妪,此刻眉头紧锁,指尖萦绕着翠绿色的生机光华,仔细探查着二人的状况,良久,才沉重叹息:“肉身之伤,虽重,但借此地混沌星力与老身的‘乙木回天术’,辅以库存的几株万年宝药,或可缓慢修复。但……神魂之伤,尤其是林长老……”
她指向林越:“他神魂深处,缠绕着一丝极其精纯的寂灭道痕,更有混沌之力过度透支引发的道基反噬。两种力量在其识海内交织冲突,近乎形成死结。寻常滋养神魂的丹药,投入其中,如石沉大海,甚至可能被那寂灭道痕吞噬,加剧伤势。冷长老情况稍好,其冰魄剑心坚韧,自成天地,将大部分反噬隔绝在外,但亦受损极重,陷入深度自我封闭。”
青霖长老心沉谷底:“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苏言长老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或许……有一线生机,但极为凶险。”
“请讲!”
“他二人的伤势,根源在于力量的反噬与冲突。寻常之法,是以温和之力疏导、化解。但此法对他二人目前的情况,收效甚微。或许……可以反其道而行之!”苏言长老目光锐利起来,“以此地独特的混沌环境为引,不再压制他们体内冲突的力量,而是……助其爆发、引导,乃至……融合!”
“什么?!”青霖长老大吃一惊,“这岂不是火上浇油?他们现在的状态,如何承受得住?”
“置之死地而后生!”苏言长老语气决然,“林长老身负混沌道基,本就擅长演化、包容万法。冷长老的冰魄太虚剑意,亦蕴含极致与转化之妙。他们最后联手那一击,冰魄与混沌已有融合迹象。若我们能创造一种环境,模拟那种融合状态,并加以引导,或许能让他们在无意识中,自行找到平衡点,将体内的冲突力量化为重塑道基的资粮!这就像……炼制一枚人形大药,以自身为鼎炉,混沌为火,寂灭、冰魄为材,行那破而后立之举!”
青霖长老倒吸一口凉气,此法简直闻所未闻,凶险万分!一个控制不好,就是形神俱灭的下场!但看着棺中气息越来越微弱的二人,他知道,常规之法已是等死。
“需要怎么做?”他咬牙问道。
“需要两样东西。”苏言长老伸出两根手指,“第一,需要至少三位金丹修士,不惜损耗本源,持续输入精纯的乙木生机与星辰本源之力,护住他们心脉真灵不散,作为‘药引’和‘护鼎’之力。第二,需要……一枚‘混沌源晶’的碎片作为引子,稳定此地的混沌气流,并模拟出更精纯的混沌意境,引导他们体内力量。”
“混沌源晶?”青霖长老眉头紧锁,“此物乃传说中之物,据闻是开天辟地时残留的混沌本源凝结,我星域何来此物?”
苏言长老指向这处秘境中央,那块不断散发出混沌气流的、半嵌入地脉的暗灰色巨石:“此石,乃寂灭星核与地脉星力碰撞衍生之物,虽非真正的混沌源晶,却蕴含一丝微弱的混沌道韵,或可一用。但需一位对混沌之道有极深感悟者,以其为媒介,构建引导阵法。如今星域之内,除了昏迷的林长老,还有谁……”
两人相视沉默。这是一个死循环。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那悬浮在混沌气旋中的林越,眉心处那道极其模糊的灰白色混沌道纹,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虽然微弱,却清晰可见!
紧接着,他身下的星辰暖玉棺,竟发出了细微的嗡鸣!棺内精纯的星辰源力,受到那混沌道纹的牵引,开始缓缓流向他的身体,并非滋养,而是……被那混沌道纹吞噬!
同时,周围空间中那些暴烈的混沌气流,也仿佛受到了吸引,开始一丝丝、一缕缕地汇向林越,融入其体内!
“这是……混沌道基自行护主?在无意识中吸收外界能量?”苏言长老又惊又喜。
更令人惊讶的是,随着林越开始吸收混沌气流,他身旁棺内的冷凝霜,那紧闭的眼睫也微微颤动了一下,周身散发出一丝极淡的冰蓝光华,与林越周身流转的混沌之气,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共鸣,仿佛在无意识中,试图再次进行某种融合!
“天意!真是天意!”苏言长老激动道,“他们二人的道,在无意识中仍在相互呼应!青霖师兄,或许……我们不需要外力引导,只需要创造合适的环境,并提供足够的护持之力,他们……自己能找到出路!”
青霖长老看着这神奇的一幕,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好!那就赌这一把!我立刻去请动另外两位伤势稍轻的金丹师弟出关,不惜代价,护法!苏长老,此地就交给你了!”
“放心!”苏言长老重重点头。
很快,三位金丹长老(包括青霖)盘膝坐于源池三才方位,将精纯的乙木生机与星辰本源之力,化作三道温和的光柱,注入两具玉棺,护住林越二人的心脉真灵。苏言长老则全力催动此地阵法,将那块混沌巨石的道韵激发到极致,使得整个秘境内的混沌气流变得更加活跃、精纯。
时间一天天过去。秘境之内,混沌之气缭绕,生机与死寂交织。林越与冷凝霜如同化作了两尊混沌石像,在生与死的边缘沉浮。他们的气息时而微不可察,时而剧烈波动,体内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凶险万分的战争与融合。
外界,星域在废墟中艰难重建,资源匮乏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人。幸存的修士们在青霖长老的组织下,一边修复屏障,一边清剿星域内残留的零星魔傀,同时提心吊胆地戒备着虚空,生怕那寂灭之眼再次降临。
一个月后,当星域最外围的一道屏障裂缝被勉强修复时,负责巡查的修士,在裂缝边缘一处不起眼的碎石下,发现了一枚深嵌其中的、非金非玉、通体漆黑、表面却有着天然星辰纹路的……令牌。
令牌之上,刻着一个古老的、与太虚宗文字同源却更加复杂的篆文——
“巡天”。
令牌背面,则是一幅残缺的星图,星图的终点,指向一个从未在星域记载中出现过的、散发着苍凉古老气息的星域坐标,旁边标注着两个小字:
“古妖庭”。
这枚突然出现的令牌,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已然疲惫不堪的星域高层中,激起了新的波澜。
是机遇?是陷阱?还是……“墟”势力留下的又一个阴谋?
摇篮星域的命运,似乎又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而禁地之内,那场关乎林越与冷凝霜生死的混沌蜕变,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新的风暴,正在死寂的灰烬下,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