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屏障的危机暂解,星辰光盾熠熠生辉,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极大地提振了星域修士的士气。然而,星辰殿内的暗流却并未平息,反而因凌清雪那惊鸿一瞥的出手与林越引动周天星阵的强势表现,变得更加汹涌澎湃。
天机星宫玄玑真人与焚天谷烈炀等人,在目睹林越竟能如此迅速掌握并催动那玄奥的“周天星辰镇魔大阵”(虽为残阵),且与隐辰星海那位神秘女修配合默契后,脸色都变得极为凝重。林越的价值,已远超他们最初的预估。此人不仅身负特殊因果,更对星域阵法有着超乎寻常的掌控力,加之其身边那位深不可测的“太虚宗前辈”剑心,以及态度暧昧、实力强大的隐辰星海……原本以为可以轻易拿捏的残破星域,忽然变得棘手起来。
短暂的沉寂后,各方势力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暂时按兵不动,显然需要重新评估局势,调整策略。星辰殿内,一种更加微妙的平衡在无声中形成。
林越并未理会这些暗流。他深知,展现力量是为了争取主动,但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在青霖长老等人的簇拥下,他简单交代了巩固屏障的后续事宜,便以需要调息巩固为由,婉拒了即刻召开的议事,独自回到了静室。
然而,他并未立刻入定。方才凌清雪那恰到好处的出手,以及两人目光交汇时那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应,始终萦绕心头。多年相隔,生死茫茫,如今伊人近在咫尺,且似乎身负重任,主动介入星域危局,于公于私,他都需与她一见。
心念既定,他取出一枚特制的传讯玉符——这是青霖长老方才悄悄塞给他的,言明是隐辰星海那位凌仙子所留。玉符触手温凉,散发着淡淡的、与凌清雪同源的清冷气息。林越沉吟片刻,分出一缕神识注入其中。
玉符微光一闪,一道简洁的意念传入脑海:“今夜子时,迎仙阁,星辉轩一晤。” 没有署名,没有寒暄,依旧是那般清冷直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林越收起玉符,目光深邃。子时,星辉轩……她果然在等他。
是夜,月隐星稀。摇篮星域的夜空因屏障的修复而显得清澈了许多,但那份劫后余生的沉重依旧弥漫在空气中。子时将至,林越悄然离开静室,未惊动任何人,身形融入夜色,如一道青烟,悄无声息地掠向位于星辰殿侧后方的迎仙阁。
迎仙阁乃接待贵客之所,楼高九层,雕梁画栋,在星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此刻阁内大部分区域一片寂静,唯有最高处的“星辉轩”隐约有灯火透出。林越收敛气息,拾级而上,沿途并未遇到任何守卫,显然凌清雪已有所安排。
行至轩外,未等叩门,轩门已无声滑开。一股清雅的冷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轩内布置简洁雅致,四壁镶嵌着能引动星辉的月光石,柔和的光晕将室内映照得如同白昼。临窗处,设有一张玉几,两道身影相对而坐。
正对门口的那人,正是日间所见的面纱女子。此刻,她已褪去了面纱。
玉几旁,星辉如水,映照着一张清丽绝伦的容颜。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肌肤胜雪,唇色淡樱。她的美,并非倾国倾城的秾艳,而是一种清冷到极致、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空灵之美,一如数年之前东州山涧旁那惊鸿一瞥。岁月似乎未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唯有那双清澈的眸子,比记忆中更加深邃,仿佛蕴藏着万古星空的秘密与沧桑。她身着一袭素白缀有银色星纹的长裙,青丝如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绾住,周身气息内敛,却自然流露出一股高贵出尘的气质。
正是凌清雪。
而在她身侧,稍后半位置,还坐着一位身着鹅黄衣裙、容貌娇俏、眼神灵动的少女,正眨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进门的林越,嘴角噙着一丝狡黠的笑意。这少女气息也不弱,竟是筑基后期修为,显然是凌清雪的随行弟子或亲近之人。
林越的脚步在门口微微一顿。纵使早有心理准备,当真正看到这张刻骨铭心的容颜时,数年的时光仿佛在瞬间压缩,无数记忆碎片涌上心头,让他的心湖泛起了细微的涟漪。但他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混沌道心通明,将杂念压下,迈步走入轩内,拱手一礼,声音平稳:“凌师姐,久违了。”
凌清雪抬眸看他,清澈的眸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也在审视着数年光阴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眼前的林越,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山涧旁重伤垂死、眼神却充满不甘的少年。他身形挺拔,面容棱角分明,眼神深邃如渊,气息内敛却深不可测,周身隐隐流转着一股包容万象、演化生灭的独特道韵,那是连她都感到一丝心悸的混沌大道。修为虽看似仍在筑基中期,但其底蕴之深厚、道境之玄奥,恐怕已不逊于寻常金丹。
她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复杂波动,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如玉磬相击:“林师弟,请坐。” 语气平淡,仿佛只是招呼一位寻常故人。
那黄衣少女却笑嘻嘻地开口道:“喂,你就是林越啊?听师姐提起过你很多次呢!没想到你真从那个鬼地方活着出来了,还挺厉害的嘛!我叫黄灵儿,是师姐的师妹!” 她语气活泼,带着几分自来熟。
“灵儿,不得无礼。”凌清雪淡淡瞥了黄灵儿一眼。
黄灵儿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言,但一双大眼睛依旧滴溜溜地在林越身上打转。
林越对黄灵儿微笑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在玉几对面从容坐下,目光坦然迎向凌清雪:“师姐援手之恩,林越一直铭记于心。今日星域之事,又蒙师姐出手,感激不尽。”
凌清雪纤指轻抚着玉几上的茶杯,眸光低垂,语气依旧平淡:“举手之劳,不必挂齿。我此番前来,并非为你个人,而是奉师门之命,为应对‘墟’之浩劫。”
她开门见山,直接点明来意,避免了不必要的寒暄与尴尬,却也无形中划下了一道界线。
林越心领神会,也不再纠结旧情,顺势问道:“不知师姐师门对当前局势,有何见解?归墟之眼,又当如何应对?”
凌清雪抬起眼帘,目光变得锐利了几分:“归墟之眼,乃古之禁忌,其核心涉及‘寂灭本源’与‘造化之源’的失衡。强行镇压,如抱薪救火。唯有寻得其失衡之‘因’,方能釜底抽薪。我隐辰星海推演天机,显示此‘因’,或许与上古一场涉及‘混沌’与‘秩序’的道争遗祸有关。”
她顿了顿,看向林越,意有所指:“而林师弟你所修的混沌之道,以及你身边那位……太虚宗前辈的剑心,或许正是拨乱反正的关键‘钥匙’。”
林越心中一动,凌清雪所知,似乎比玄玑真人等人更加深入,直接指向了道争本源。他沉吟道:“师姐之意是,需深入归墟核心,探寻其根源?”
“不错。”凌清雪点头,“但并非蛮干。需待其‘潮汐’平复之‘静默期’,以特殊法门潜入,方有一线生机。我隐辰星海可提供‘静默期’的推演与部分护身秘法,但主导探索之人,非你莫属。”
这时,黄灵儿插嘴道:“对啊对啊!师姐说啦,你身上有‘那个东西’的气息,和归墟核心隐隐共鸣,别人去就是送死,你去说不定还能捞点好处呢!”她说话直白,却点出了关键。
林越看向凌清雪,她并未否认,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应。
轩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星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仿佛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边。数年后的重逢,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叙旧,也没有生疏的客套,直接切入了一场关乎星域存亡、甚至可能牵扯上古秘辛的沉重议题。
林越能感觉到,凌清雪虽语气清冷,但所言非虚,且似乎对他并无恶意,甚至隐隐在为他铺路、争取主动权。但她背后师门的目的,以及她自身在这盘棋局中的真正位置,依旧迷雾重重。
“我明白了。”林越缓缓开口,目光坚定,“探索归墟,林某义不容辞。但具体如何行事,需从长计议,且星域利益,必须优先。”
“这是自然。”凌清雪似乎早有所料,“细节可容后再议。今日一会,只为确认此事。此外……”她话音微顿,眸光似不经意间扫过林越身侧那空无一物的位置,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你身边那位道友……似乎与我隐辰一脉,有些渊源?”
终于,问到了冷凝霜。林越心道,该来的总会来。他正欲斟酌言辞,忽然,身侧的虚空微微波动,冷凝霜的虚影竟主动凝聚显现,清冷的目光直接迎上凌清雪。
两股同属冰寒、却道韵迥异的绝世气息,在星辉轩内,首次毫无阻碍地正面相遇。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