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和苏寒的离家从军,像一盆冰水浇熄了苏家所有的喜悦,留下的是无尽的担忧和后怕。苏浅浅再也无法安然地窝在自己的小院里“摆烂”了。哥哥们为了守护家族,选择了最危险的道路,那么留在后方的她,必须为这个家建立起更坚固的盾牌,更锋利的矛。
官牙买来的护院,如苏勇、苏武等人,看家护院、维持秩序尚可,但他们身上缺少一种真正的血性与悍勇,一种在危急关头能够以命相搏的决绝。苏家如今树大招风,高产粮食的秘密已引起官府注意,未来还不知有多少明枪暗箭。她需要一支真正属于自己的、关键时刻能顶得上去的武装力量。
“阿威,阿布,随我出去一趟。”苏浅浅招来两位最早跟随苏家的护卫,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小姐,要去何处?”阿威沉稳地问道。
“奴隶市场。”苏浅浅吐出四个字。
阿威和阿布同时一怔。奴隶市场,那地方鱼龙混杂,多是些亡命之徒、战俘或者犯官家奴,比官牙复杂危险得多。
“小姐,那里的人……背景复杂,恐难驾驭。”阿布忍不住提醒。
“我知道。”苏浅浅眼神锐利,“官牙的人太‘干净’了,我要的,正是那些在泥泞里打过滚、见过血、为了活命什么都敢拼的人。只要方法得当,枷锁用得对,恶狼也能变成最忠心的猎犬。”
见她心意已决,阿威和阿布不再多言,只是更加挺直了腰背,眼神警惕。阿威亲自驾车,阿布护卫在侧,马车朝着城中那片最为混乱、也最为黑暗的区域驶去。
与官牙的整洁有序不同,奴隶市场充斥着一种压抑、野蛮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汗臭、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巨大的木笼子里,挤满了衣衫褴褛、眼神或麻木或桀骜的人。牙人不再是官牙那般带着职业化的笑容,而是多了几分市侩和狠厉。
苏浅浅戴着帷帽,遮住了面容,在阿威和阿布一左一右的严密护卫下,行走在嘈杂的市场中。她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一个个笼子,掠过一张张面孔。她不是在挑温顺的绵羊,而是在寻找受伤的孤狼、被困的猛虎。
第一个,她注意到一个靠在笼子角落的独眼汉子。
那人约莫三十五六岁,身材不算特别高大,但肌肉精悍,如同一块饱经风霜的岩石。他只剩下一只右眼,眼神凶悍如秃鹫,左眼处是一道狰狞的伤疤,从额头划到颧骨。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麻木或乞怜,只是冷冷地打量着过往的人,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漠然和隐隐的傲气。他的手上布满了厚厚的老茧,尤其是虎口处,那是常年握持兵器留下的印记。
苏浅浅停下脚步,对牙人示意:“这个人,什么来历?”
牙人赔着笑,低声道:“小姐好眼力。这人绰号‘独狼’,原是北边边境线上的马匪头目,手下有过几十号人,后来被官兵剿了,就他一个活了下来,被发卖到这里。性子野得很,好几个买主看中他身手,都没能驯服,反而伤了人。”
苏浅浅心中一动。马匪,意味着精通骑射,熟悉野外生存,而且必然见过血,心狠手辣。“我要问他几句话。”她说道。
阿威和阿布立刻上前一步,紧紧盯着独狼,防止他暴起。
苏浅浅隔着笼子,看着独狼那只冰冷的独眼,声音平静无波:“你想死,还是想活?”
独狼嗤笑一声,声音沙哑:“老子当然想活。”
“给你活路。”苏浅浅道,“跟我走,守我苏家的规矩,护我苏家的人。我给你吃饱穿暖,给你尊严,但你的命,从今往后就是苏家的。若敢背叛,我会让你比死更难受。”
独狼独眼微眯,打量着眼前这个身形未足、却语气笃定的小女孩,又看了看她身后那两个气息沉稳、一看就不好惹的护卫,沉默了片刻,问道:“管饱饭?有肉吃?”
“管够。”
“成。”独狼干脆利落,“只要你不把老子当狗看,这条命,卖给你了!”
第二个,是一个如同铁塔般的巨汉。
他被单独关在一个加固的铁笼里,身高近九尺,胳膊比常人大腿还粗,浑身肌肉虬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他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仅仅是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他身上有不少鞭痕,显然是反抗过的痕迹。
“这人叫‘铁塔’,据说有草原人的血统,力大无穷,脑子……好像不太灵光,被抓来时打伤了十几个人。”牙人介绍道,带着几分忌惮。
苏浅浅走近一些,那巨汉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憨厚却带着野性的脸,眼神浑浊,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像一头被困的野兽。
阿威和阿布瞬间肌肉紧绷。
苏浅浅却没有害怕,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油纸包,里面是她随身带的几块肉脯。她将肉脯轻轻从栏杆缝隙塞了进去,落在铁塔面前。
铁塔愣了一下,鼻子抽动了几下,一把抓起肉脯,塞进嘴里,囫囵吞下,然后眼巴巴地看着苏浅浅,眼中的凶戾竟然消散了不少。
“跟着我,天天有肉吃。”苏浅浅看着他,简单直接地说道。
铁塔歪着头,似乎在努力理解这句话,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含糊地吐出两个字:“……肉……吃……”
第三个,是一对沉默的兄弟。
他们看起来二十出头,相貌普通,扔进人堆里都找不出来。但苏浅浅注意到,他们的眼神异常冷静,即使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下,依旧保持着一种诡异的镇定,手指修长而稳定,站姿看似随意,却随时能爆发出力量。他们身上有一种不同于普通武夫的气质。
牙人低声道:“这俩是兄弟,据说以前是干‘脏活’的,失手被抓。具体来历不清楚,但身手极为了得,尤其擅长潜行、追踪和……一击必杀。”
杀手?苏浅浅心中凛然。这正是她需要的,隐藏在暗处的力量。
她走到笼前,那对兄弟同时抬起头,目光如冰冷的刀锋落在她身上。
“为我做事,活在明处,还是暗处,由你们选。”苏浅浅开门见山,“苏家能给你们安稳的身份,和足以让你们卖命的酬劳。代价是,绝对的忠诚。”
兄弟俩对视一眼,其中年长一点的开口,声音低沉没有丝毫起伏:“我们需要单独的身份,不引人注目。酬劳,按难度算。”
“可以。”苏浅浅点头,“以后,你们就叫苏影,苏踪。”
第四个,是一个瘦削精悍的年轻人。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岁,脸色苍白,眼神却像毒蛇一样阴冷。他的一条胳膊有些不自然的弯曲,似乎受过重伤未愈。他独自蜷缩在角落,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
“这小子是个贼,据说手艺极高,飞檐走壁,开锁探囊,无所不精。被抓是因为偷了某位大官的爱物,被打折了胳膊扔到这里。”牙人说道。
苏浅浅看着他,问道:“你的手,还能恢复吗?”
年轻人抬起头,阴冷地看了苏浅浅一眼,没说话。
“欧神医能治好你的手。”苏浅浅淡淡道,“跟着我,给你治手,给你堂堂正正吃饭的本事。你的手艺,以后只用在保护苏家上。”
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波动,沉默良久,嘶哑道:“……你能保证治好我的手?”
“我能。”
“……好,我跟你。我叫……夜枭。”
除了这五个核心人物,苏浅浅又精挑细选了另外十人。这些人要么是身手不错的退伍老兵(因伤或被排挤而沦为奴隶),要么是犯事被发的军中好手,个个身上都带着煞气,眼神里有着普通护院没有的狠劲。她挑选的标准极其严苛:一要身手过硬或有一技之长;二要眼神尚存一丝人性或欲望(如对食物的渴望、对自由的向往),而非彻底麻木;三要背景相对清晰(即使是恶名),杜绝那些完全摸不清底细的人。
整个挑选过程持续了大半天,苏浅浅不厌其烦地观察、询问、试探。阿威和阿布全程神经紧绷,手心都捏出了汗。最终,她定下了包括独狼、铁塔、苏影苏踪兄弟、夜枭在内的十五人。
付钱,签下最严苛的死契,戴上特制的、象征苏家暗卫的黑色镣铐(初期管控所用),这支由亡命之徒、边军老卒、江湖奇人组成的特殊护卫队,悄然成型。
带着这十五个煞气腾腾、与苏府格格不入的新“仆人”,苏浅浅踏上了归途。马车里,她摘下帷帽,露出一张略显疲惫却眼神坚定的脸。
她知道,这是一柄双刃剑。用得好,他们将是苏家最坚固的盾和最锋利的矛;用不好,反噬起来也足以让苏家万劫不复。但她别无选择。在这个力量至上的时代,想要守护来之不易的家业,想要让远在西北的哥哥们安心,她必须掌握足够的力量。
回到苏府,苏藤看到这群人,差点惊掉下巴。苏浅浅没有多解释,只吩咐将府邸后园一处独立的、带有演武场和坚固房舍的院落划出来,作为这支新护卫队的驻地,命名为“暗影苑”。由阿威暂代统领,阿布辅助,进行初步的整训和规矩灌输。饮食待遇从优,但纪律要求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