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来访的风波刚刚平息,苏家上下尚沉浸在“六秀才”的荣耀与对未来的规划中,一份突如其来的留书,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日清晨,负责洒扫的丫鬟苏叶在经过四少爷苏寒的房间时,发现房门虚掩,案几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封信。她觉得奇怪,四少爷平日练武最早,今日怎会还未起身?她不敢擅动,连忙禀报了暂代管事的苏藤。
苏藤心知有异,拿起信一看,信封上赫然写着“祖父、父亲、母亲亲启”,落款是苏寒。他不敢耽搁,立刻将信送到了苏老爷子手中。
与此同时,二少爷苏景的房里,也发现了一封类似的留书。
两封信被同时展开在堂屋的桌案上,苏家所有核心成员都被紧急召集而来,连一向惫懒的苏浅浅也被知秋匆匆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苏老爷子沉着脸,率先拆开了苏寒的信。信上的字迹一如苏寒本人,冷峻而有力:
“祖父、父亲、母亲大人膝下:
孙儿不孝,不告而别。三年前,怀风师父离去时,曾留书于我,言明其身份,乃西北边军‘黑云骑’统领,怀化郎将。师父信中言道,我性情坚毅,根骨尚可,若志在沙场,可往西北寻他。二哥苏景,性情刚烈,勇武过人,乃天生将才,困于乡野实属可惜,若愿同行,更是佳事。
孙儿思忖三年,此志未改。男儿生于天地间,当持手中剑,守家国边关。苏家如今虽安,然外有强敌环伺,内有隐忧未平,需有剑锋在外,方能保家中锦绣。二哥亦有此志,故我二人商议,同赴西北,投奔师父,参军报国。
此事干系重大,恐家人担忧阻拦,故不告而别。待我兄弟二人在军中立足,必再传家书。万望祖父、父母保重身体,勿以为念。
不孝孙 苏寒 叩首”
苏老爷子读完,手已微微颤抖。他又拿起苏景的信,内容大同小异,只是语气更为激昂,充满了对沙场建功的向往,末尾还特意叮嘱父母莫要担心,他定会保护好四弟。
“西北……边军……黑云骑……”苏屹安喃喃念着这几个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柳氏也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惊恐。
“啪嗒”一声,文氏手中的茶盏掉落在地,摔得粉碎。她身子晃了晃,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下一刻,竟是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晕厥过去!
“寒哥儿他娘!”
“二婶!”
堂屋内顿时乱作一团。
苏靖和一把扶住妻子,连声呼唤,手指都在发抖。苏浅浅连忙让知秋去请欧神医,自己上前掐人中,场面一片混乱。
好不容易将文氏唤醒,她睁开眼,泪水便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抓住苏靖和的手臂,泣不成声:“边关……那是要命的地方啊!我的寒哥儿……他怎么能去那种地方!那些草原莽子,杀人不眨眼啊!他还那么小……”
另一边,李氏虽未晕倒,却也是肝肠寸断,伏在苏屹安肩上,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景哥儿……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傻!在家里安安稳稳读书考功名不好吗?为什么要去战场上搏命!那是刀剑无眼的地方啊!万一……万一有个好歹,叫娘怎么活……”
整个堂屋被巨大的悲伤和恐慌笼罩。方才还因六个儿子皆中秀才而意气风发的苏老爷子,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颓然坐在椅子上,手中的信纸飘落在地。
西北边军!草原莽子!
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那是大周朝最艰苦、战事最频繁的边境之一,草原部落骁勇善战,劫掠成性,每年战死的边军将士不知凡几。去那里参军,几乎等同于将半条命悬在了裤腰带上!
苏浅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了。她早知道四哥志在武道,二哥性子烈,却没想到他们竟如此决绝,直接选择了最危险的一条路——参军,而且还是去最前线!怀风师父竟然是边军将领!这层身份,让整件事变得更加真实,也更加令人担忧。
“胡闹!简直是胡闹!”苏承光气得脸色铁青,“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自作主张!至少……至少也该跟家里商量一下啊!”
“商量?”苏屹安红着眼圈,声音沙哑,“商量了,我们能放他们去吗?那是战场啊!”
是啊,商量了,结果很可能就是强行阻拦。苏寒和苏景正是预见到了这一点,才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
欧神医被请来,给文氏诊了脉,开了安神的方子,叹息道:“急火攻心,忧思过甚。此事……唉,儿大不由娘啊。那两个小子,筋骨打熬得不错,去了军中,未必没有一番作为。只是这为人父母的,如何能放心得下……”
他的话并未带来多少安慰。道理都懂,但那揪心的担忧,却无法消除。
苏家陷入了一片愁云惨雾之中。昨日的荣耀与喜庆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对远行游子无尽的牵挂和恐惧。西北的风沙,草原的弯刀,仿佛已经透过遥远的距离,将冰冷的寒意吹进了这座刚刚安稳下来的大宅。
苏浅浅看着悲痛欲绝的二婶和大神,看着瞬间苍老的爷爷和父辈,心中五味杂陈。哥哥们选择了他们的路,一条充满荆棘却也可能通往荣耀的道路。而留在家里的人,所能做的,似乎只剩下无尽的等待和祈祷。苏家的未来,似乎从这一刻起,与那遥远的西北边关,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