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入落雁城这座园林大宅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一个现实而棘手的问题就摆在了苏家众人面前——没人!
是的,偌大一座五进带园林的宅邸,空空荡荡。之前在清溪村,虽有苏嬷嬷、苏藤一家、阿威、阿布、苏河等人,但如今阿布要看守酒楼,苏河和部分人手留在了村里照看田宅,跟过来的下人根本不够用。光是日常的洒扫、看守门户、厨房帮工就严重缺人,更别提各房需要伺候的人了。看着积了薄灰的游廊和空旷的院落,连一向淡定的苏老夫人都皱了眉头。
“得赶紧买些人了。”苏老爷子发话,“这么大宅子,没些可靠的人手不行。苏藤跟了咱们这些年,办事稳妥,忠心耿耿,就让他暂且担任府里的管事,统管这些新来的下人。”
这事关日后家宅的安宁与便利,必须慎重。苏老爷子决定亲自去牙行挑选,而苏浅浅作为家里实际的“大总管”和眼光独到之人,自然也被点名同行。
如今苏家今非昔比,出行也讲究起来。早在第二年家境宽裕时,就购置了两辆宽敞舒适的马车,用于城里和村之间的往来以及家人出行。此刻,苏浅浅和苏老爷子便是乘坐其中一辆马车,由苏藤驾车,前往城西最大的官牙。
马车行驶在青石板路上,车内铺着厚实的垫子,角落里还放着苏浅浅惯用的暖手炉,倒是比以前的驴车舒适了不少。苏老爷子闭目养神,苏浅浅则撩开车帘一角,好奇地看着窗外愈发繁华的街景。
行至一处相对僻静的街角,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哭喊声和呵斥声。
“怎么回事?”苏老爷子睁开眼问道。
苏藤在外回道:“老爷,小姐,前面好像有人闹事,堵住路了。”
苏浅浅好奇地探出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破旧棉袄、头发散乱的男子,正死命拽着一个瘦弱女孩的胳膊,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死丫头,跟老子回去!把你卖了是给你找条活路,别不识好歹!”
那女孩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比苏浅浅略大,但身形单薄,面色蜡黄,唯有一双眼睛异常明亮清澈,此刻充满了惊恐与倔强。她死死地扒着墙角,任凭那男子如何拖拽打骂,就是不松手,嘴唇咬得发白,却一声不吭。
“我不回去!你卖了我娘留下的簪子还不够,还要卖我!我就是死也不跟你回去!”女孩终于嘶哑着喊出声,声音带着绝望。
周围有零星的围观者,指指点点,却无人上前。
苏老爷子皱了皱眉,他平生最见不得欺凌弱小之事。苏浅浅看着那女孩眼中不屈的光芒,心中也是一动。
“藤叔,去看看。”苏老爷子吩咐道。
苏藤应声下车,上前询问。片刻后回来禀报:“老爷,问清楚了。那男的是女孩的亲叔叔,女孩父母早亡,跟着叔叔过活。这叔叔嗜赌成性,输了钱,就要把这侄女卖到……不好的地方去。女孩不肯,跑了出来,被她叔叔追到这里。”
苏老爷子闻言,脸色沉了下来。他示意苏浅浅在车上等着,自己下了马车,走到那男子面前,沉声道:“光天化日,拉扯自己的侄女,成何体统!”
那男子见苏老爷子衣着体面,气度不凡,身后还跟着健硕的车夫(苏藤),气焰顿时矮了三分,但依旧嘴硬:“这是我自家的事!你管得着吗?”
“若是卖女求财,老夫还真要管一管!”苏老爷子声音不大,却自带威严,“你这侄女,你打算卖多少银子?”
男子眼珠一转,伸出五根手指:“五……五两银子!”
苏老爷子冷哼一声,对那女孩温声道:“丫头,你可愿意跟你叔叔走?”
女孩猛地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她看向苏老爷子,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老爷,求您救救我!我愿意自卖自身,为奴为婢,只求脱离他这个火坑!我会干活,我什么都能干!”
苏老爷子打量着她,虽然瘦弱,但眼神清正,骨子里有股韧劲。他心中已有计较,转头对那男子道:“这丫头,老夫买了。这是五两银子,拿去立下字据,从此她与你再无干系!”
那男子没想到真有人买,喜出望外,生怕苏老爷子反悔,连忙接过银子,在苏藤准备好的简陋契书上按了手印,揣着钱一溜烟跑了,看都没看那女孩一眼。
女孩看着叔叔消失的背影,松了口气,身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她强撑着,走到苏老爷子面前,噗通一声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奴婢多谢老爷救命之恩!奴婢愿做牛做马,报答老爷!”
苏老爷子将她扶起,和蔼道:“起来吧。以后你就是苏家的人了。这是我孙女浅浅,以后你就跟在她身边伺候吧。”
女孩抬头,看向刚从马车上下来的苏浅浅。只见眼前的小姑娘年纪比自己还小些,穿着精致的藕荷色袄裙,披着雪白的狐裘,容貌灵秀,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正带着几分好奇和审视看着自己。
苏浅浅也在打量她。这女孩虽然狼狈,但五官底子不错,尤其那双眼睛,清澈有神,带着一种历经磨难却不屈的坚韧。她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你叫什么名字?都会做些什么?”
女孩连忙恭敬回答:“回小姐,奴婢原名林霜儿。奴婢……奴婢会洗衣做饭,洒扫庭院,还会……还会认一些字,会算简单的账目。”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娘以前是绣娘,教过我一些针线,只是后来……”她眼神一黯,没有再说下去。
认字?会算账?还会针线?苏浅浅有些意外,这在这个时代的普通女孩中可不多见。她心中多了几分兴趣,继续问道:“你方才说你叔叔卖了你娘的簪子,是怎么回事?”
林霜儿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低声道:“那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念想,是一支银簪。他……他前几日偷去当了,换了钱去赌……”
苏浅浅看着她,能从她的眼神和话语中感受到那份心痛与无奈,但更多的是不甘与挣扎。这不是一个甘于认命的女孩。
“起来吧。”苏浅浅伸手虚扶了一下,“以后你就叫……知秋吧。一叶知秋,望你心思敏锐,能知冷暖,也能看清前路。”
林霜儿——如今的知秋,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与感激的光芒,再次叩首:“谢小姐赐名!知秋定不负小姐期望!”
救了知秋,算是此行的一个插曲。苏老爷子和苏浅浅继续前往牙行。
到了官牙,苏老爷子直接说明来意:需要购买护院、门房、厨娘、洒扫丫鬟和小厮,另外还需一名专门的车夫。牙人见是大主顾,连忙将合适的人选都带了上来。
苏老爷子和苏浅浅坐在上首,开始了严格的筛选。这一次,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仔细。
挑选护院: 来了七八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苏老爷子亲自询问来历,测试力气和反应。苏浅浅则在一旁仔细观察他们的眼神和举止。最终挑选了四个看起来最为沉稳老实、眼神清正、且都有一些拳脚根基或军中经历的汉子,分别取名苏勇、苏武、苏刚、苏强。
挑选门房: 选了一位约莫五十岁、面容和善却眼神精明、自称曾在某大户人家做过门房的老伯,看着就让人放心,取名苏福。
挑选厨娘: 来了几个妇人。苏浅浅特意问了几个家常菜的做法,观察她们的手是否干净,言谈是否利落。最终选了两个手脚麻利、看着干净爽利、回答问题时条理清晰的婆子,取名苏姜氏、苏刘氏。
挑选小厮和丫鬟: 这次来了不少年轻的。苏老爷子主要负责看品貌和询问家世,确保身家清白。苏浅浅则更注重观察他们的机灵劲儿和眼神是否纯善。她可不想买些偷奸耍滑或者心思不正的人进府。最终选了两个看着机灵却不显油滑、手脚勤快的小厮,取名苏安、苏康;两个模样清秀、眼神怯生生却透着老实本分的丫鬟,取名苏叶、苏花,负责院内的洒扫和跑腿传话。
挑选车夫: 苏老爷子特意留意了几个自称熟悉城中道路、驾龄长且看起来稳重老实的男子。仔细盘问后,选定了一个四十岁上下、话不多但眼神沉稳、自称曾在商行赶过多年车的汉子,取名苏辙,专门负责府中马车的驾驭。
整个挑选过程持续了近两个时辰,苏老爷子和苏浅浅不厌其烦,反复盘问,仔细观察。牙人都暗自咋舌,这苏家挑人,可真够严的!
就在一切敲定,准备签契付钱时,后院传来几声细微的“呜呜”声。牙人一拍脑袋,笑道:“瞧我这记性!苏老爷,苏小姐,我们这儿前几天收人,附带了一只刚断奶的小狗,母狗没了,没人要。看着怪可怜的,您家宅子大,若是方便,就当个添头,送给您家了,也好看看门。”
说着,他让人抱来一只小奶狗。那小狗只有巴掌大小,毛色黄白相间,圆滚滚的身子,湿漉漉的黑鼻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众人,发出细弱的呜咽声,模样十分惹人怜爱。
苏浅浅一看,心就软了。她一直想养只宠物,这时代看家护院有狗也更安全些。
苏老爷子见孙女喜欢,便点了点头:“那就一并带回去吧。”
苏浅浅接过那只瑟瑟发抖的小奶狗,轻轻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善意,往她怀里钻了钻。苏浅浅笑道:“看你圆滚滚的,以后就叫你‘豆豆’吧。”
至此,苏家此次买人(外加一只狗)行动圆满结束。带着新买的十一名下人(四护院、一门房、两厨娘、两小厮、两丫鬟、一车夫)以及救下的知秋和意外收获的小奶狗豆豆,苏老爷子和苏浅浅乘坐马车,浩浩荡荡地返回了新宅。
新宅终于不再空旷。苏老夫人和李氏、柳氏、文氏看着这些新来的、经过严格筛选的下人,也都松了口气。苏藤正式被任命为苏府管事,负责管理这些新仆役,分配活计,教导规矩。苏浅浅将知秋带在身边,简单交代了规矩,便让她先去梳洗休息。豆豆则被苏舟兴奋地抱走了,声称要负责喂养。
有了这些新鲜血液的注入,偌大的苏府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活力,开始真正像一个“家”了。洒扫庭除,看守门户,生火做饭,车马出行……一切井井有条地运转起来。苏家在这座象征着更上一层楼的新宅里,翻开了崭新的一页。而苏浅浅身边,也多了一个眼神清亮、心思细腻的侍女知秋,和一只摇着尾巴、憨态可掬的小跟班豆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