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招标的日期迫在眉睫,县君府书房内的灯火,几乎彻夜未熄。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一种紧绷的专注感。
苏浅浅端坐于巨大的书案之后,面前摊开着厚厚的卷宗,皆是魅影动用了所有渠道,搜集来的关于此次漕运竞争对手的详细资料。其中,重点便是靖王府及其掌控的通远商号。
“靖王萧策,年二十有五,母为已故慧懿贵妃。自幼长于军营,十五岁随军北征,屡立奇功,十七岁独领一军,镇守北境十年,威震狄戎……去岁南境流民作乱,波及三州,其奉密旨率麾下‘玄甲卫’精锐南下平乱,三月而定,手段酷烈,杀伐果断……”
苏浅浅的目光冷静地扫过关于萧策生平的字句,如同审视一件与己无关的器物。她的指尖在“南下平乱”、“玄甲卫”、“手段酷烈”这几个词上微微停顿,随即翻向下一份关于通远商号运营模式、主要管事、乃至潜在弱点的分析。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击败靖王府,拿下漕运,苏家在京城的根基将彻底稳固。
然而,就在她翻阅一叠关于萧策南下平乱时期的零散情报密档时,魅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角落的阴影里,声音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县君,属下在梳理一批从南境旧档中剥离出的零碎信息时,发现了一条曾被多方忽略的记录。”
苏浅浅抬起头,看向魅影。
魅影上前一步,将一张薄薄的、边缘甚至有些破损的纸条放在书案上。纸条上的字迹潦草,似乎是某个低级线人或驿站人员的随手记录。
“约一年前,靖王麾下玄甲卫一支编号‘癸七’的十人小队,曾于南境抚州与江州交界的官道附近,执行过一次清剿任务。记录称,处理了一批‘疑似狄戎细作’,就地格杀并焚毁,未留活口。”
时间、地点。
苏浅浅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年前……南境……抚州与江州交界的官道附近!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她的记忆深处!那正是她当初南下寻找商机,却不幸遭遇匪徒,与家人失散,最终被掳、囚禁,受尽折磨,险些丧命的时间和大致区域!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呼吸瞬间变得困难起来。一直以来被刻意压抑、尘封在心底最黑暗角落的记忆碎片,如同挣脱了牢笼的凶兽,咆哮着试图冲破禁锢。
冰冷的牢房,污浊的空气,鞭子破空的声音,皮开肉绽的剧痛,还有……那闪烁着寒光的、特制的三棱刺刃鞭!
她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瞬间冰凉的指尖,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癸七’小队……他们的指挥官是谁?用的……是什么兵器?”
魅影似乎察觉到了主人情绪的剧烈波动,垂首更低:“记录模糊,指挥官姓名不详,只知是萧策心腹。至于兵器……玄甲卫各小队装备不一,但其中数支以刑讯逼供闻名的小队,确有其独特偏好。属下已派人加紧核实,重点查探……鞭类,尤其是带有三棱刺刃的特制鞭刑具。”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仿佛散落的珠子被一条冰冷的线猛地串联起来!
时间、地点的高度吻合!
执行清剿任务的精锐小队!
可能与记忆中毒刑逼供手段相符的兵器!
苏浅浅猛地闭上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再睁开时,那双平日里清亮平静的眸子里,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翻涌着惊涛骇浪。
她挥了挥手,魅影无声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她一人,寂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她缓缓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房梁,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几乎要将她的血液都冻结。
原来……不是普通的将军。
原来……是靖王萧策的人!
原来她所受的那些非人折磨,险些命丧黄泉的遭遇,竟是因为被当成了“疑似细作”!
一股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般在她胸中翻涌、积蓄,几乎要冲破她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