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的书房内,沉水香的气息袅袅弥漫,带着宁神静气的效用,却似乎难以完全抚平长史眉宇间的一丝忧色。
“王爷,”长史恭敬地禀报,“苏记那边……又有新动作了。”
萧策端坐于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手中朱笔未停,正在一份兵部关于北境军械换代的奏议上写下批注,闻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他们并未理会市井间的流言蜚语,反而印制了大量所谓的‘物价对比简报’,在茶楼酒肆、街巷之间免费散发。其中详列了米、面、布匹等日常用度的市价波动,以及……一些商户惯用的不当手段。”长史斟酌着用词,“如今,不少百姓都在议论,甚至拿着那简报去各家店铺比对,与我们相关的几家粮行、布庄……生意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尤其是丰泰号,门前愈发冷清了。”
他将一份薄薄的“简报”呈上。
萧策终于搁下笔,接过那张纸。纸张普通,印刷也算不上精美,但上面的数据却罗列得清晰明了,对比鲜明。哪家米价虚高,哪家布料以次充好,虽未直接点名,但明眼人一看便知指向谁。更厉害的是,这简报站在了“为民请命”、“揭露不公”的道德制高点上,让人难以直接驳斥。
他修长的手指在纸面上轻轻敲了敲,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倒是个不吃亏的性子。”他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懂得借力打力,将污水引回源头。这份急智和魄力,用在商道与人斗气,倒是可惜了。”
他依旧认为,这只是商贾层面的博弈,是苏浅浅应对挑衅的反击。此女深谙人心弱点,懂得将枯燥数字化为利刃,更擅于占据道德高地,让对手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这般手段,确实巧妙,甚至超出了他对一个商贾之女的预期。一个居于内宅的女子,能有这般急智和于无声处引导、掌控舆论的能力,已属凤毛麟角,难得一见。
但也仅止于此了。
于他而言,这终究是坊间争利的“术”。他所执掌的,是维系社稷安稳的漕运改制,是北境关乎国本的军械更替,是朝堂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权力平衡。这些,才是经世济民的“道”。苏浅浅这个名字,在他心中留下的痕迹加深了些许——一个有点意思的、不肯服输、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女人。像一只亮出了爪牙的野猫,挠人有点疼,但无伤大雅。
“继续盯着便是。”萧策将那份简报随手丢在一边,如同拂去一片无关紧要的尘埃,重新拿起了那支关乎边关将士安危的朱笔,“只要她不触及王府根本,商事上的较量,由她去吧。丰泰那边,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若连这点风浪都经不住,也不必再开了。”
“是。”长史躬身应下,悄然退出了书房。
萧策的目光重新凝聚在军报那密密麻麻的字迹上,北境的烽烟与军需的匮乏远比这京都的商战沉重千钧。然而,“苏浅浅”三个字,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那细微的涟漪,搅动了一丝他未曾预料到的探究之意,久久未曾完全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