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神医与苏杭离去的伤感尚未完全平复,苏家仿佛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离愁之中。众人皆以更繁忙的事务来冲散这份不适。
然而,命运的波澜似乎并不打算让苏家就此平静。
一日清晨,天光未亮,府内尚是一片静谧。负责打扫书房的小厮却慌慌张张地跑到主院,手里紧紧攥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老爷!夫人!不好了!大少爷……大少爷他留书出走了!”
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醒了整个苏府。
苏老爷子、苏承光、李氏以及被惊动的苏浅浅等人,迅速聚集到前厅。李氏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一种不祥的预感死死攫住了她。
苏承光颤抖着手接过那封信,展开,熟悉的、属于苏新那沉稳笔迹映入眼帘:
“祖父、父亲、母亲亲鉴:
不孝儿新,叩首拜别。
当此信展于尊前,儿已踏上南下之路。非儿不念骨肉亲情,罔顾父母恩养,实乃家国天下,萦绕于心,片刻难安。
二弟、三弟投身西北,浴血边关,护我河山,是为男儿壮举,儿每思之,既感自豪,亦深觉惭愧。我苏家儿郎,岂能尽安于笔墨之后,独享太平?
近闻南境不稳,蛮族屡犯,苗疆异动,边民苦不堪言。朝廷征兵之令虽未达北地,然烽火之讯已传于耳。儿读圣贤书,亦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今家族渐稳,祖父得沐皇恩,弟妹皆有所成,儿心稍安。然此身既已长成,七尺之躯,岂可终老于案牍之间?
此去南境,非为搏取功名,但求以手中之剑,胸中所学,卫我疆土,护我黎民。亦是循心而行,寻我苏新立世之根本。
父母之恩,如山如海,儿铭感五内,然忠孝难两全,恳请恕儿不孝之罪。勿念,勿寻。待南境烽烟平息,儿自当平安归来,再尽孝道。
弟妹年幼,家中诸事,烦劳妹妹浅浅多多费心。
不孝子 苏新 绝笔”
信纸从苏承光手中滑落,他踉跄一步,脸色煞白。
“南境……苗疆……”李氏喃喃念着这两个词,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所有关于南方的可怕传闻——瘴疠横行、毒虫遍地、苗人神秘莫测、擅使蛊毒……那是一片比西北草原更加陌生、更加令人恐惧的土地!
“我的儿啊——!”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哭喊撕裂了清晨的空气,李氏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人事不省。
“夫人!”
“娘!”
“大嫂!”
厅内顿时乱作一团。苏承光慌忙抱住妻子,柳氏和文氏赶紧上前掐人中、顺气,下人们乱窜着去请大夫。
苏浅浅快步上前捡起那封信,迅速扫过,心猛地沉了下去。南境!那里的情况比西北更为复杂,民族矛盾尖锐,环境恶劣,苏新此去,风险比苏景苏寒更大!而且,他并非像苏景苏寒那样有怀风明确的引路人,他是独自一人前往,前途更加未卜。
看着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大伯娘,看着失魂落魄、瞬间苍老了许多的大伯,看着乱作一团的厅堂,苏浅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都别慌!”她声音清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镇住了场面,“知秋,快去请保和堂最好的大夫!苏藤,立刻派人沿着通往南境的官道追出去,看能否追上大少爷!但切记,若大少爷执意不肯回头,不得用强,只需确认他平安,并设法将一些银两和常用药物交给他!”
“是,小姐!”知秋和苏藤立刻领命而去。
苏浅浅又对柳氏和文氏道:“二伯母,娘,你们先将大伯母扶回房休息,小心照料。”然后她看向几乎站不稳的苏承光,“大伯,您振作些,现在家里需要您稳住。”
最后,她扶住同样深受打击、但强自支撑的苏老爷子:“祖父,大哥心意已决,追怕是追不回来了。我们现在能做的,是安抚好家里,尤其是大伯母,不能再出乱子了。”
苏老爷子看着眼前临危不乱、条理清晰的孙女,浑浊的眼中满是痛心与无奈,他重重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这个家……多亏有你了,浅浅。”
大夫很快赶来,诊脉后说是急火攻心,加上忧思过度,导致气血逆乱,开了安神定惊的药,但叮嘱需得好生调养,切忌再受刺激。
李氏醒来后,便陷入了时而昏睡、时而哭喊“新儿”的状态,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憔悴不堪。酒楼的生意自然是无法再顾及,全副重担一下子压在了柳氏一人身上。
苏承光强打起精神,处理粮行事务,但眉宇间的愁绪与担忧挥之不去。
苏府上空,刚刚因圣旨带来的喜庆荣耀被彻底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重的阴霾。三个孙子远赴沙场,一个孙子游历在外,生死未卜,前途难料。这种接连的离别与担忧,几乎要将这个刚刚崛起的家族压垮。
苏浅浅站在李氏的病榻前,看着伯母毫无血色的脸,听着她梦中不安的呓语,紧紧握住了拳头。
这个家,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打击了。她必须更快地让苏家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足以成为所有在外亲人的依靠,强大到能让远方的他们多一分平安的保障。
南境的烽火,苗疆的迷雾,苏新的身影没入其中,给苏家带来了又一份沉甸甸的牵挂。这个秋天,对于苏家而言,格外的寒冷与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