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彻底暗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零星又开始飘起细碎的雪沫。
柳树沟家家户户升起炊烟,王家小院里却是冷锅冷灶。
张氏佝偻着背,像尊望夫石般站在院门口,眼睛被寒风吹得通红干涩,却仍固执地透过越来越浓的暮色,死死盯着村口那条被积雪覆盖的小路。
“孩儿他爹……你说……娘她……怎么还不回来?这都……这天都黑透了……”
张氏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几乎压抑不住的恐慌。
王铁柱在院子里烦躁地踱步。
脚下的冻土被他沉重的步子踏得咚咚作响。
他心里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
林县令那鼻青脸肿、被五花大绑的惨状和那句撕心裂肺的“救救星瑶”还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搅得他心烦意乱。
他本指望着回家立刻请动他那神通广大的“娘”出手救人,可谁承想,家里竟也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谁知道娘带着俩丫头去哪了!”
王铁柱瓮声瓮气地吼了一句,更像是发泄自己的焦灼。
“兴许……兴许进城瞧热闹去了?城里那么大,走迷了也说不定!”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他那位“娘”,像是会迷路的人吗?
可除了这么想,他还能怎么办?
起初,他确实没太担心两个女儿。
有娘在,天塌下来都能顶着!
可随着夜色越来越深,寒气越来越重,一丝丝不祥的预感也开始在他心底疯狂滋长。
“迷路?进城?!”
张氏猛地扭过头,眼泪终于决堤般汹涌而出,划过冰冷麻木的脸颊。
“从咱们村到县城才多远?!这都一天了, 哪怕是爬着去,也该回了!我的大丫小丫啊!这天寒地冻的,万一……万一遇到狼……遇到歹人……”
“你少说些丧气话!”
王铁柱心头猛地一抽,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厉声喝道,试图用粗暴的声音压过自己心底那份越来越大的恐慌。
他大步走到院门口,和张氏并肩站着,伸长了脖子向漆黑一片的村外张望,除了呼啸的北风和越来越密的雪片,什么都没有。
夜更深了,寒意刺骨。
堂屋里的油灯被风吹得明明灭灭,光影在土墙上摇曳,如同不安的鬼魅。
王铁柱再也坐不住了,每一次望向那扇紧闭的、沉寂无声的院门,他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不会是路上出了啥意外吧?雪地滑,要是摔了……”他喃喃自语。
“不会是……真遇到拦路的歹人了?娘虽然厉害,可带着两个孩子……”
他用力甩了甩头,不敢再往下想。
“不会……不会的……”
他一遍遍重复着,仿佛这样就能驱散那可怕的念头。
突然,一直在压抑呜咽的张氏猛地抬起头,那双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里,射出一种近乎绝望的、带着疯狂猜疑的光芒,死死盯着王铁柱。
“铁柱!”
她的声音尖利得如同即将崩断的弓弦,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
“你说……你说那个白……白璃……她不会是把咱家大丫小丫……拐跑了?!”
这话如同九天之上炸响一道惊雷!
王铁柱浑身剧震,像被重锤狠狠砸中,瞬间僵硬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瞪着张氏。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娘救了我的命!她对小丫那么好,怎……怎么可能……”
“救命之恩?”
张氏激动得全身都在发抖,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声音却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冷静分析。
“她为啥救你?啊?!非亲非故!天上掉馅饼吗?!救了人扭头就要你认她做娘!这像话吗?啊?!这几个月,她吃住在咱们家,心安理得!她可曾说过她是谁?她从哪来?她什么时候走?!”
张氏一步步逼近王铁柱,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锥子,狠狠凿在王铁柱动摇的心防上。
“现在好了……慢慢取得咱们的信任……带着两个丫头……不见了!一声不响就不见了!铁柱!你醒醒啊!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平白无故的好心!她……她就是冲着孩子来的!她把我的大丫小丫拐走了啊!我的儿啊——!”
最后的哭嚎撕心裂肺,充满了一个母亲最深的恐惧和绝望。
王铁柱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张氏那带着泣血控诉的“分析”,像无数冰冷的毒蛇钻进他的脑子,盘踞、撕咬。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关于白璃来历不明、目的不明的疑惑,此刻被无限放大,如同沸腾的岩浆,冲击着他仅存的信任。
是啊……她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王铁柱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他那双布满厚茧、能扛起野猪的手,此刻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不……不会的……娘不会……”
他徒劳地嗫嚅着,但语气里的坚定已经彻底崩塌,只剩下虚弱的、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挣扎。
恐慌和一种被愚弄、被欺骗的愤怒感交织着,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
“那怎么办?啊?人海茫茫,我们上哪找去?!”
王铁柱猛地抱住头,痛苦地蹲了下去,声音闷在臂弯里,充满了无助。
“报官!”
张氏尖叫道:
“去衙门报案!让县令大人派人帮我们找!我的女儿不能就这么没了啊!”
“报官?”
王铁柱抬起头,脸上是比哭还难看的绝望。
“林小姐被人掳走了,他现在恐怕比我们还焦头烂额……哪有心思管咱们丢孩子的事……”
想到林正德那绝望的眼神和他托付的重任,王铁柱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
可看着妻子那濒临崩溃的样子,他咬了咬牙。
无论如何……总得去试试!
“明日一早我就去县衙!”
“明日?还要等到明日?!我的女儿一刻都等不了啊!”
张氏彻底崩溃,瘫软在地,双手死死抠着冰冷坚硬的地面,发出一声声肝肠寸断、如同母兽丧崽般的凄厉哭嚎。
那哭声在死寂的雪夜里传得极远极远,像一把钝刀子,割裂了寒夜的宁静。
“哎哟!这是咋的了?!铁柱!小张啊!出啥事了啊?!”
隔壁李婶那焦急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显然是听到了张氏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急急忙忙裹着厚棉袄,连发髻都没来得及簪好就冲了过来。
一进院门,看着瘫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的张氏,和蹲在一旁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的王铁柱,李婶心头咯噔一下。
目光下意识地在院子里扫了一圈。
没看到小丫那活泼的小身影,更没看到那位总是清清冷冷的白璃。
“铁柱……这……这是……”
李婶心头涌起强烈的不安,小心翼翼地凑近王铁柱,压低声音问:
“那位……不在家?大丫小丫呢?”
她这一问,如同在张氏溃烂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张氏猛地抬起头,哭嚎声陡然拔高,像是找到了宣泄口,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一把死死抱住李婶,哭得声嘶力竭,语无伦次。
“婶子!我的孩子啊……我的大丫小丫……没了!被那个白璃拐走了!她心狠啊……她拐走了我闺女啊!我可怎么活啊!”
李婶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拐……拐走了?!那位……白姑娘?”
她想起那日,白衣女子素手轻挥间,生杀予夺、宛如神魔的恐怖景象,头皮一阵阵地发麻,只觉得浑身发冷。
“啥……啥时候的事?”
王铁柱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一大早就带出去了……到现在……人影都没见着……”
“天爷啊!这可怎么得了!”
李婶也慌了神,看着哭得几乎晕厥的张氏,心如刀绞。
她想安慰,可那“找人去抓”的话在嘴边滚了滚,硬是没敢吐出来。
抓那位?
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
可想到大丫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小丫才那么一点点大,若是真被拐卖了……
李婶不敢深想,眼圈也瞬间红了,只能拍着张氏的背,无助地跟着抹泪。
“别哭啊……别哭……天无绝人之路……兴许……兴许……”
王家院子里的动静实在太大了。
张氏那绝望的哭嚎如同夜枭的悲鸣,在寂静的雪夜里传遍了小半个村子。
很快,附近的几户人家亮起了油灯,院门吱呀作响。
先是几个人影裹着棉袄,探头探脑地靠近,接着越来越多。
院子里、院门口,渐渐地围拢了十几号村民,脸上都带着惊疑和同情。
“柱子哥,嫂子,这……这是咋回事?”
“咋哭这么伤心?”
“咦?大丫小丫呢?”
“那位妖……白姑娘也不在?”
当众人七嘴八舌地从王铁柱和李婶口中拼凑出“白璃一早带走大丫小丫至今未归,张氏怀疑被拐”的消息,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拐跑了?!不能吧?”
“嘶……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着漂漂亮亮像仙女似的……”
“哎呀!那可是两个活生生的娃啊!铁柱家的命根子!”
“太缺德了!丧良心啊!”
“咱们柳树沟多少年没出过拐子了?这……”
同情、震惊、愤怒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一部分人感同身受,义愤填膺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尖利刻薄、带着浓浓幸灾乐祸味道的女声,如同破锣般在人群后面突兀响起。
“哎哟喂!我当是出了什么事!哭丧哭成这样!原来是把赔钱货给弄丢了啊!”
众人一惊,纷纷扭头看去。
只见秦氏,披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枣红棉袄,双手揣在袖筒里,扭着腰,一脸讥诮地挤了进来。
她那双吊梢眼滴溜溜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确认那让她心惊胆战的白衣身影确实不在,胆子立刻像吹气球般胀了起来。
“啧啧啧!”
秦氏走到瘫软在地的张氏面前,居高临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落井下石的快意。
“我说弟妹啊,你这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带把儿的也就算了!现在连两个赔钱的丫头片子都看不住?你可真是干啥啥不行啊!”
她声音又尖又响,字字诛心。
“大丫刚刚及笄!我本来还寻思着给她找个好主家,多少也能给你换回点彩礼钱,贴补贴补家里头!这下倒好!鸡飞蛋打!白养了十几年,全喂了狗了!”
“还有那个小丫!”
她唾沫星子横飞,手指几乎戳到张氏脑门上。
“小丫才多大点?六岁的黄毛丫头!卖给人家当童养媳都嫌太小!这要是被那些黑心的拐子卖去那种见不得人的腌臜地方……啧啧,怕是活不过这个冬天就得被折腾死了!死了也好,省得丢人!说不定啊,这会儿已经被丢在哪个山沟沟里喂了野狗了!”
“啊——!!”
张氏被她描绘的恐怖景象彻底击垮,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双眼翻白,一口气没上来,身体剧烈抽搐着,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小张!!”
李婶和旁边的几个妇人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上去扶住,掐人中的掐人中,拍背的拍背。
王铁柱也完全傻了!
秦氏那恶毒的话语,如同一把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他的心脏,再用力搅动!
他呆立当场,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活不过冬天”、“喂野狗”这几个字在疯狂回荡!
整个人像被抽走了脊梁骨,精气神瞬间垮塌下去。
“秦氏!!”
李婶猛地抬头,眼睛赤红,指着秦氏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给老娘闭上你那喷粪的臭嘴!大丫小丫是你亲侄女!有你这么当伯娘的吗?!你还是不是人?!你那心肠比蛇蝎还毒!”
“我说错了吗?!”
秦氏双手叉腰,毫不示弱地尖声回呛,唾沫星子在昏暗的灯光下四溅。
“二弟!你拍拍你那榆木疙瘩脑袋想想!那白璃是你从山里带回来的!一头野猪就把你收买了,屁颠屁颠地把人当祖宗供起来!听说过骗婚骗财的,老娘还是头一回听说骗人当儿子的!这种鬼话你也信?!猪油蒙了心了你!现在好了吧?!俩丫头被人拐走了!哭!哭有什么用?!哭死了也换不回来!活该!都是你们俩蠢货自找的!”
她越说越激动,把对白璃长久以来的畏惧和嫉恨,一股脑地全泼在了王铁柱和张氏头上。
围观的村民们被这激烈的争吵惊住了,气氛变得极其诡异。
不少人脸上露出不忍和愤怒,但更多的是深深的忌惮。
他们可没忘记当初那场宛如噩梦的经历。
愤怒的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许多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偷偷瞄向那昏暗的主屋方向,生怕下一秒那白衣身影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哪怕现在秦氏骂得再凶,也没人敢真的顺着她的话头去咒骂白璃半句。
“行了!都吵吵什么!”
一直沉默的村长重重咳嗽一声,拄着拐杖向前走了两步,浑浊的老眼扫过情绪激动的众人,最后落在哭晕过去被掐醒、眼神空洞的张氏身上。
“事情还没个准信儿,瞎猜疑什么!那位……白小姐……本事大着呢,带着俩孩子许是去了远些的地方,这场雪下得急,路不好走,耽搁一日半日也是有的!铁柱啊,你俩都别瞎想!说不定……说不定天亮人就回来了!”
李婶也赶紧顺着村长的话头,搀扶起浑身瘫软的张氏,低声劝慰。
“是啊,村长说得在理!别听秦氏那疯子胡扯!冻着了身子可怎么好?快进屋去……进屋等……”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纷纷开口。
“对对,雪大路滑……”
“白姑娘是有大能耐的人,带着孩子不会有事的……”
“都散了吧散了吧,回家等信儿……”
在村长和李婶的极力安抚和众人的劝说下,刚才还沸反盈天的院子渐渐安静下来。
村民们怀着各自复杂的心思,裹紧棉衣,摇着头唏嘘着,三三两两地踩着积雪散去。
秦氏对着众人离去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带着一脸“等着瞧”的刻薄冷笑,也扭身走了。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那一丝渺茫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被小心翼翼地护住了。
张氏被半劝半扶地弄进了堂屋。
油灯的火苗微弱地跳跃着,映着两张惨白绝望、毫无生气的脸。
夫妻俩没有休息,就这么呆坐在冰冷的堂屋门槛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生死的院门。
雪,无声地落着,覆盖了之前杂乱的脚印。
王铁柱每隔一段时间,就机械地站起来,走到院门口往外张望一圈。
每一次,视野里都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漫天飞舞的雪花。
寒意透骨,绝望也如同这夜色,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张氏已经哭不出来了,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眼睛和无声的颤抖。
她蜷缩着,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泥塑,只有偶尔剧烈抽搐的身体,证明她还活着。
时间在极致的煎熬和寒冷中缓慢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那浓稠如墨的黑暗,似乎被一种极淡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灰白色沁染,从最东边的天际悄悄渗透开来。
天,快亮了。
王铁柱再一次拖着冻得麻木的双腿,走向院门。
这一次,他似乎真的在村口那片朦胧的雪雾中,看到了一个缓缓移动的身影!
那身影正朝着这边走来!
“媳妇!媳妇!”
王铁柱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声音因为巨大的激动而剧烈颤抖,带着哭腔,他猛地回头朝着堂屋方向嘶喊,跌跌撞撞地就要冲出去。
“回来了!娘回来了!快看!回来了!我就说……我就说娘不会做那种事!”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喜悦如同潮水瞬间冲垮了他紧绷了一整夜的神经!
张氏空洞的眼睛里也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爬起来,扑到院门口,和王铁柱一起死死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
近了……更近了……
风雪中,那身影终于清晰起来。
纤细,裹着略显单薄的袄裙,脚步有些蹒跚,却带着一种倔强的姿态。
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在朦胧的晨光里,依旧清澈明亮。
不是白璃。
也不是大丫小丫。
黎心玥踏着厚厚的积雪,走到院门口,习惯性地、带着一丝疲惫地抬手打了个招呼,声音清冽,打破了黎明前的死寂。
“大哥。”
王铁柱脸上狂喜的笑容瞬间凝固、碎裂,如同被冻僵的冰面。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难以置信地看着风雪中归来的少女,大脑一片空白。
不是……不是娘!
是林小姐!
她……她不是被掳走了吗?
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黎心玥似乎并未察觉王铁柱那巨大的失落和震惊交织的复杂表情。
她径直走进院子,目光习惯性地扫向主屋的方向。
门竟然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她停下脚步,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语气带着疑惑。
“师父不在?”
王铁柱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满了冰冷的砂砾,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看着黎心玥沾满雪泥的裙摆,看着她那被冻得通红的脸颊,再看看旁边扶着门框、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眼神重新变得一片死灰、摇摇欲坠的张氏……
“唉……”
他最终只是重重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沉重得仿佛承载了整个冬天的寒冷。
黎心玥这才注意到张氏那哭肿得如同核桃般的双眼。
她迟疑地问道,清澈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大哥,嫂子,你们……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