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奶奶!”
小丫从雪地里爬起来,带着一身寒气扑到白璃腿边,小手抱着她的衣摆,仰着沾满雪沫的小脸,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大丫头上的簪子,满是羡慕。
“小丫知道!大姐头上的木簪子,是娘亲给的!小丫也想要!可是娘亲说,要等小丫长大了,跟大姐一样高的时候才有!”
她撅着小嘴,委屈巴巴,那模样落在旁人眼里,活脱脱就是在向“奶奶”讨要礼物。
大丫心中一紧,生怕妹妹童言无忌惹恼了这位,连忙上前一步,拉住小丫的手,温声哄道:
“小丫乖,你还小呢。等你将来及笄,姐姐送你一根更漂亮的簪子,好不好?”
她努力挤出笑容,试图化解妹妹可能带来的“麻烦”。
“回了。”
冰冷的两个字,清晰地传入大丫和小丫耳中。
白璃不再看任何人,径直转身,素白的衣袂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朝着院门走去。
那背影,似乎比这数九寒冬的冰雪更冷、更硬!
大丫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牵着小丫的手都在发抖。
完了!
是哪句话说错了?
是妹妹讨要东西惹奶奶不高兴了?
还是自己不该提及笄的事?
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推开院门,白璃径直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一言不发。
夜风拂动她银白的发丝,周身散发的寒意仿佛让院中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王铁柱和张氏刚把热水舀进木桶,正说着话,被这突如其来的冷寂惊得同时噤声。
两人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
张氏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看向那口大海碗,只觉得那满满当当的莹白米粒都透着森森鬼气。
“娘回来了,外面冷吧?快喝口热水……”
王铁柱搓着手,挤出笑容,试图打破僵局。
白璃没有回应。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缓缓扫过局促不安的大丫,最终落在王铁柱和张氏身上。
“过来。”
清冷的两个字,如同冰珠砸落石面,在寂静的小院里格外清晰。
王铁柱和张氏心头猛地一跳,不敢怠慢,连忙走到石桌前,垂手而立,如同等待训斥的孩童。
张氏甚至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白璃抬起眼帘,那双冰魄般的眸子深处,仿佛有风暴在无声酝酿,锐利得几乎要刺穿人心。
“汝等……”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才有的凛然威压。
“好大的胆子!”
噗通!
张氏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
她以为是自己暗中猜忌、甚至想买香烛供奉的心思被对方知晓了!
“娘!”
张氏声音发颤,带着哭腔,不管不顾地先认错。
“儿媳错了!儿媳不该……不该胡思乱想!”
她语无伦次,吓得魂飞魄散。
王铁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惊得心头狂跳,但他到底更憨直些,强压着恐惧,壮着胆子问:
“娘,这……这是怎么了?出啥事了?要是我们做错了,我们改!”
白璃审视着两人惊惶失措的脸,似乎想从中分辨出他们是否在装傻充愣。
片刻,她冷冷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
“大丫及笄,何时之事?为何,不与吾知会一声?”
空气骤然一静。
王铁柱和张氏同时愣住,脸上那惊惶欲绝的表情瞬间凝固。
就……就为这个?
王铁柱紧绷的神经“啪”地一声松了弦,巨大的落差让他甚至有点想笑,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拍着胸口。
“娘,你可吓死我了!就为这事啊?”
他哭笑不得。
“是半月前的事了”
“半月了?”白璃蹙眉,“为何没有宴请亲朋?”
王铁柱与张氏对视一眼,随即笑道:“娘啊,你也知道咱家这光景,穷苦人家,哪讲究那些排场?就……就给她换了身稍微齐整点的衣裳,梳了个髻,插上她娘给准备的木簪子,就算礼成了!日子不还得照样过嘛!”
他尽量说得轻松,心里却在嘀咕。
当时倒是想请街坊邻居,可白璃住在这儿,乡亲们没一个敢上门的,那些新来的流民又不熟,索性就算了。
他不在意,可白璃太在意了!
她认下王铁柱为子,接下了这份凡尘因果,那么这院子里每一个人的命运轨迹,都该是她“问道”路上不可或缺的基石!
十万年道途的瓶颈,大丫及笄很可能也是寻心问道的关键契机,竟在眼皮子底下,被这“悄没声儿”的给错过了!
这岂是“穷苦人家没讲究”能轻描淡写揭过的?
这关乎她的道途!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自责涌上心头。
是了,这些时日,她眼中只有那个勉强算得上“弟子”的林星瑶,还有小丫,对大丫几乎没有关注,更没什么交流。
若非今日小丫玩闹,她甚至不会注意到那根木簪!
这疏忽,何其之大!
“及笄,乃女子成人之始,何其重要!岂能如此草率轻慢?!”
白璃的声音愈发冰寒,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王铁柱被这气势慑住,缩了缩脖子,试探着问:“那……那娘的意思是……?”
“吾的意思?”
白璃眸光微闪,瞬间捕捉到他话里的潜台词,这是想让她这个“奶奶”来操持?
虽然麻烦,虽然她对这凡俗琐事本能地排斥,但……这或许是弥补,是重新接续那份被忽视的因果的机会。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目光掠过低头不语的张氏和大丫,白璃陷入沉思。
她并不知道女子及笄具体该做些什么,只好从过往的经历中寻找参照。
记得八万年前,她参加过一次类似的成年礼,那是小师弟为其看重的徒孙所举办。
那日,紫气东来三千里,仙乐缥缈动九天,四大圣地掌教亲临,十大宗门献宝,十二古族家主执晚辈礼,宴开千席,灵果琼浆如流水……
可如今沧海桑田,各大宗门势力早已绝迹,仙道凋零。
白璃微微阖眼,识海中推演万千。
既然不能重现当年盛况,那便只好粗办了。
王铁柱和张氏屏息凝神,紧张地等待着这位“娘亲”的裁决。
只见白璃端坐石椅,素手无意识地点击着桌面。
她微微抬首,目光似乎穿透了低矮的院墙,投向浩渺无垠的夜空深处,像是在与某个早已消逝的辉煌时代对话。
片刻,她收回目光,看向王铁柱,红唇轻启,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字字清晰,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小院。
“既如此,宴请天下人,如何?”
啊???!!
王铁柱一家子全都呆愣着,以为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