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公!你做什么?!”
荣安公主被老太监死死拽着胳膊,又惊又怒。
她看着这位父皇生前最信任、如今在深宫中也算颇有体面的老内侍,竟然像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匍匐在那个白发女人脚下,还主动献上银子,简直难以置信!
“就算怕那反贼,可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成王不知从哪搜罗来的一个玩物罢了!本公主骂她两句怎么了?她还能吃了我不成?!”
荣安公主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尖利。
“你攒点银子容易吗?后宫的月例都断了多久了!本公主都没银子使!凭什么给她?!”
“我的小祖宗哎!!”老太监魂飞魄散,手一哆嗦,那锭刚捧起来的五两银元宝“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再也顾不上尊卑,几乎是扑上去用尽全力捂住荣安公主的嘴,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惊惧和哀求。
“不能说!真的不能说啊!要命的!真会没命的啊!”
他压低的声音带着哭腔,急促得几乎喘不上气。
先帝……
先帝就是被……
情急之下,他很想说出来,好让公主闭嘴。
可他又死死咽了回去,只敢用眼神疯狂示意。
他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制住挣扎的公主,一边又惶恐地转向白璃。
“仙子娘娘恕罪!公主年幼无知,口无遮拦!求您大人大量,饶她这一回吧!老奴……老奴给您磕头了!”
白璃的目光扫过地上那锭银子,与上次从这老太监处得来的大小似乎相仿。
【师姐!】无忧的声音带着惊奇,【这人……好像认得你?】
白璃神色平淡:【嗯。】
【那他干嘛给你钱?】无忧好奇追问。
【汝竟知此物是钱?】白璃反问,同时素手轻抬,那掉在地上的银锭子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嗖”地飞起,稳稳落入她白皙的掌心。
这轻描淡写的一手,瞬间让整个芷兰轩门口陷入死寂!
所有偷偷窥视的宫女、女官、公主、郡主们,全都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
银子……自己飞起来了?!
刚刚还在愤怒挣扎的荣安公主也彻底僵住,嘴巴被捂着,眼睛却死死盯着白璃手中那锭银子,充满了震惊和茫然。
白璃随意掂量了一下银锭,感受着那熟悉的重量。
无忧解释道:【师姐你常年闭关,不问世事。这东西叫银子,在我年幼时刚流行开。凡物易朽,金银铜这些倒是能存世久些。不过以前是饼状的,现在倒是规整多了。】
他顿了顿,有些疑惑:【师姐你要这银子干嘛?难不成想通了?终于想体验凡俗生活,花钱买东西?】
白璃:【他给的。】
言简意赅,意思明确。
她可没开口索要,是那老太监主动奉上的。
老太监看到白璃收了银子,心中巨石“咚”地落地,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
上次这位煞星收了银子便离开了,这次……应该也一样吧?
命暂时保住了!
然而,白璃并未像上次那样消失。
她指尖捻着银锭,清冷的目光看向老太监:“这是二两?”
“什么二两!这明明是五两!”荣安公主一听,再次被点燃怒火,趁着刘公公松懈,她挣脱开,声音含混地怒斥,“银子都到手了,你还嫌少不成?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太监吓得魂飞天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再次狠狠捂住公主的嘴,力道之大让她差点背过气去。
同时,他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连声道:
“对对对!仙子娘娘说得对!是二两!这就是二两!您要是嫌少……”
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在身上摸索,却是什么也没摸到。
一抬眼,看到荣安公主发髻间的一支白玉簪子。
电光火石间,他猛地伸手,在荣安公主惊愕的目光中一把将那簪子拔了下来,双手高高捧起,奉到白璃面前。
“仙子娘娘!这簪子虽不名贵,但也值点银子!您……您请一并笑纳!权当老奴和公主的一点心意!”
“啊!我的簪子!”荣安公主彻底炸了!
她本就所剩无几的首饰被夺,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你这老奴才!疯了吗?!快还给我!那是母后留给我的!”她拼命挣扎,恨不得扑上去咬老太监一口。
老太监死死拦住她,急得满头大汗,心中哀嚎。
小祖宗啊!一支簪子算什么?!
老奴是在救你的命啊!
白璃的目光落在那支平平无奇的玉簪上,只觉得比送给大丫的那支差远了。
她兴致缺缺,手一动,银锭轻飘飘地飞回到老太监身前。
老太监看着银子,脸色惨白如纸,浑身筛糠般抖起来!
完了完了!她不要!
她嫌少!
她……她要杀人了吗?!
“仙子娘娘饶命!饶命啊!”
老太监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
“是老奴无能!老奴……老奴这就去想办法!求您再给老奴一点时间!”
荣安公主看着老太监这副魂飞魄散、卑微到泥土里的模样,再看看白璃那始终平静无波、仿佛俯瞰蝼蚁的眼神,一股寒意终于压过了愤怒,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她似乎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白发女子……
恐怕真的不是她能理解的“玩物”。
她停止了挣扎,在老太监近乎哀求的眼神示意下,不情不愿地安静跪着,只是小脸依旧倔强地绷着。
一直站在不远处,焦急万分的贴身宫女这时才敢跑上前来,试图扶起公主。
“公主殿下!您身份尊贵,岂能……”
“你滚开!”
老太监猛地抬头,对着宫女厉声呵斥,那张平日里总是和善的脸此刻狰狞扭曲,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暴戾和恐惧。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跪下!”
他积攒的恐惧和压力在这一刻爆发,只想让所有人都保持最卑微的姿态,祈求那煞星能快点离开。
宫女和屋内偷看的众人全都惊呆了!
老太监向来以温和着称,何曾见过他如此失态,如此凶悍?
宫女被吼得呆立当场。
荣安公主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听公公的。”
她不再挣扎,安静地跪着,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白璃的裙裾。
白璃却不再理会这混乱的一幕。
她抬步,径直走入了芷兰轩。
轩内布置雅致,书案整齐,比起临山县那简陋的女学,确实肉眼可见的“高级”了许多。
白璃心中稍定,觉得在此处寻个合适的教书先生带回去教小丫,应该是极好的选择。
她走到最前方主位,毫不客气地坐下,随手拿起桌案上摊开的书册。
然而,万载隔绝,那些工整的方块字在她眼中如同天书。
她抬起头,只见原本缩在角落里的公主、郡主、伴读贵女们,此刻更是挤作一团,惊恐又好奇地远远打量着她,如同受惊的小兽。
老太监拉着还有些懵懂的荣安公主和噤若寒蝉的宫女,也慌忙跟了进来,垂手侍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更不敢询问白璃的意图。
“此处,何人授课?”白璃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轩内响起。
老太监心头一紧,目光扫过角落里那群稚嫩的女孩,心里恐惧更深。
这些都是孩子啊!
若是惹恼了这位……
他连忙躬身回答:“回仙子娘娘,芷兰轩一应事务,皆由掌院女官主管。”
说完,他的目光投向角落一位穿着深青色宫装、气质沉稳的中年女子。
那女子,正是芷兰轩掌院,原尚宫局掌宫。
她脸色发白,强自镇定地安抚了一下身边有些情绪不稳的女孩们,深吸一口气,迈着有些僵硬的步伐走上前,对着白璃深深一福。
“臣,芷兰轩掌院,拜见……贵人。”
她不知如何称呼,只能含糊过去。
白璃看着她:“是汝教她们读书?”
掌院女官心头剧跳,下意识地看向老太监,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否有深意。
老太监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掌院女官壮着胆子回答:“回贵人的话,芷兰轩专责教导皇室女子,所涉颇广。臣主要负责制定教学规划,选聘女师,督导公主、郡主们的学业德行。日常教导皇家典仪、宫规、《内训》、《女诫》等……至于识字开蒙,则由专聘的女傅负责,今日……并非识字课。”
她额头渗出冷汗,尽量说得详细清晰。
白璃眉头微蹙。
没想到这般麻烦。
掌院女官见她蹙眉,心中咯噔一下,以为她不满,连忙补充道:“若……若贵人要让我教授她们识字,微臣……微臣亦可一试!”
白璃微微颔首:“不必!教汝擅长的吧,现在教,吾听听。”
掌院女官心中叫苦,却不敢违逆,只能再次看向老太监。
老太监给了她一个“照做”的眼神。
她无奈,只好转身,努力找回平日里的几分威严,对着角落里的女孩们道:“都回自己位置坐好!今日……今日讲《内训》。”
女孩们战战兢兢地各自归位。
主位被白璃占了,掌院女官只能站在一旁,开始讲述。
然而,这皇宫里的《内训》,远非临山县女学那套简单的“三从四德”。
主要教导的,是如何在权力漩涡中生存、利用、甚至搅动风云。
“……远嫁番邦,首要非是侍奉夫君,而是洞悉联姻背后的政治意图。是结盟?是制衡?还是安抚?夫家势力几何?内部派系如何?未来可有争鼎之望?”
掌院女官的声音尽量平稳,但内容却充满了冰冷的算计。
她随即点名一位伴读的贵女起身:“若由你远嫁西戎,具体当如何行事?”
那贵女显然受过严格训练,声音清晰:“我当竭尽全力俘获西戎王之心,探其国中辛秘,结交权臣,分化其部族……”
掌院女官点头,又问:“若探得西戎王有图谋我大黎边境之心,又当如何?”
贵女毫不犹豫:“当暗中联络其国内不满势力,制造内乱,令其自顾不暇。若能引发部族相争更佳!同时需设法将消息传回国内,早做防备!”
她语气冷静,仿佛在谈论如何宰杀牲畜。
白璃越听,眉头便越皱越深。
无忧:【不像话!比县城女学更不像样!】
掌院女官眼中露出一丝赞许之色:“若劝说无果,反遭猜忌,引来杀身之祸呢?”
贵女眼神一厉:“那便无需再劝!可与其国内反叛势力深度合作,必要时……可牺牲己身,设局离间,制造动荡!纵然身死,也需死得其所,为大黎争取利益!”
她的话语铿锵有力,带着献祭般的冷酷。
掌院女官频频点头,显然对此答案极为满意:“不错!身为皇室女子,当有此觉悟!”
然而……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炸开!
白璃身前的坚硬桌案,在她看似随意的一拍之下,如同被万钧巨锤砸中,瞬间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啊——!”尖叫声四起!
整个芷兰轩内一片混乱!
离得最近的老太监被震得耳中嗡嗡作响,肝胆俱裂!
他连滚带爬地扑到白璃脚边,声音带着哭腔:“仙……仙子娘娘息怒!息怒啊!可是哪里说得不对?您……您尽管吩咐!”
掌院女官也吓得面无血色,噗通跪倒:“贵人息怒!微臣……微臣若有教错之处,万望贵人指正!”
白璃缓缓站起身,周身散发出冰冷刺骨的寒意,清丽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难以遏制的怒火。
“汝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数万年前,那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利用美色、离间背叛的卑劣行径,是修真界正道所不齿的邪魔外道!
此刻这女人所教授的内容,与那些邪修魔头的手段有何区别?!
竟还被奉为圭臬?!
掌院女官浑身颤抖,伏在地上解释:“回……回贵人,此乃……此乃数千年来,教导皇室贵女的通则!若有……若有悖逆之处,微臣……微臣……”
她也不知该如何辩解,只觉得这贵人的怒火来得毫无道理又恐怖万分!
“数千年来……皆如此?”
白璃的声音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森然的杀意。
教邪魔外道那一套?
还教了数千年?!
轰!
灵力不断汇聚,大地嗡鸣!
整个芷兰轩,不,是整个皇宫区域,都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
【师姐!冷静!这是皇宫啊!】
无忧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
【完了完了!这蠢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师姐最恨的就是这些旁门左道!你居然还拿来教旁人!】
相比之下,县城的女学比这里好上太多了,至少师姐不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地龙翻身!地龙翻身了!”
“快跑!快出去!”
芷兰轩内彻底乱成一锅粥!
掌院女官也顾不上白璃了,尖声指挥着众人往外逃命!
只有老太监,依旧死死跪伏在白璃脚边,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他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地龙翻身!
这是眼前这位煞星的怒火引动的天地之威啊!
他心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与此同时……
大批身披甲胄、手持利刃的禁军如潮水般涌入,瞬间将整个芷兰轩庭院围得水泄不通!
刀光闪烁,杀气腾腾!
人群分开,一身明黄龙袍、头戴金冠的成王在一众侍卫簇拥下,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
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抚着精心修剪的短须,眯着眼睛打量着混乱的芷兰轩大门,脸上带着不耐烦和志在必得的傲慢。
“人呢?在里面?”他问旁边一个战战兢兢的宫女。
“回……回陛下……”宫女连忙跪下,“就在里面!奴婢亲眼所见!”
成王“嗯”了一声,刚准备下令禁军冲进去抓人,那突如其来的剧烈晃动让他也踉跄了一下,脸色微变。
紧接着,就看到芷兰轩里的人如同炸了窝的蚂蚁般,连滚带爬地涌了出来。
掌院女官落在最后面,一眼看到身着龙袍的成王,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她愣了一瞬才慌忙跪倒:“臣……臣拜见成王殿下!”
“放肆!”成王身边一个太监尖声呵斥,“陛下登基在即,当称陛下!”
掌院女官脸色一白,连忙改口:“臣……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
成王冷哼一声,懒得计较这些虚礼,急切问道:“里面可有一个白发白衣、容颜绝色的女子?”
掌院女官心头一凛,迟疑了一下才道:“回……回陛下,确……确有一位白衣白发的女子在内。”
“果然!”
成王眼中精光大盛,兴奋地舔了舔嘴唇,仿佛看到绝世珍宝已经唾手可得。
他大手一挥:“进去!给朕把那位美人儿……‘请’出来!”
他刻意加重了“请”字,但谁都听得出其中的意味。
身旁的太监劝道:“陛下,这地龙翻身,恐有危险啊。”
成王不在意的道:“正是因为危险,才更应进去救人!再说区区地龙翻身,朕又不是没经历过,能有什么大碍?”
“遵旨!”
两个离门口最近的魁梧禁军甲士立刻抱拳领命,转身便气势汹汹地闯了进去。
成王抚须微笑,心中美滋滋地盘算着。
一个女子能闯入皇宫,确实可疑。
白衣白发……
嗯……
似乎也在哪里听说过?
周先生也提醒过要谨慎。
但……绝世美人就在后宫,这等于主动送上门来了,这不就是天赐良缘吗?
他岂能放过?
他正幻想着美人入怀的旖旎风光,嘴角的笑容还没完全绽开……
“啊——!”
“呃啊——!”
两声凄厉短促的惨嚎猛地从芷兰轩内传出!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刚刚闯进去的那两名禁军甲士,如同两个破烂的布偶娃娃,以比进去时快十倍的速度倒飞出来!
噗通!噗通!
沉重的闷响砸在庭院中央!
两人身上的精铁甲胄寸寸碎裂,胸口塌陷,七窍流血,再也没说出任何话,便已气绝身亡!
刺目的鲜血瞬间染红了青石板!
所有禁军,包括那些惊魂未定的宫女女官公主们,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大脑一片空白。
“护驾——!!!”
禁军统领最先反应过来,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一个箭步冲到成王身前,用身体死死挡住他,同时拔刀出鞘!
其他禁军如梦初醒,哗啦啦一片拔刀声,瞬间在成王身前组成了一道刀光闪烁的人墙!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成王脸上的得意笑容彻底僵住,随即被难以置信的暴怒取代!
他精心准备的登基大典在即,竟然有人敢在他的皇宫里,当着他的面,如此肆无忌惮地杀他的禁军?!
“大胆妖女!”
成王气得浑身发抖,须发皆张,指着芷兰轩洞开的大门,发出震天的怒吼。
“竟敢当着朕的面行凶!还不快给朕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