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心玥在林星瑶识海中蜷缩着,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她从未如此感受过挫败、迷茫、还有一点点的委屈。
做错了事,丢了至关重要的拜师机缘,连错在哪都未能真正参透。
这种无力感,是她从未品尝过的。
白璃临走前那冰冷的质问,犹在耳迹。
因果?
她不明白!
难道等她魂归幽冥,还要去那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里受苦吗?
【唉……】
一声叹息,带着浓浓的低落,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别这样。】林星瑶用心念劝慰道:【至少我们现在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黎心玥的声音有气无力,充满了自嘲。
【错的已经错了,那妇人的脸……毁了就是毁了。我又不懂岐黄之术,难道还能让她恢复如初吗?现在医治恐怕也迟了。况且……师尊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她不会收我了。】
想到拜师无望,她的魂光又是一阵黯淡。
林星瑶急了:【你傻呀!师尊要是不想给你机会,何必大费周章,特意带我们去看那妇人?师尊这是在点醒你,也是在给你指一条明路!】
黎心玥的魂火似乎微微跳动了一下,像是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微光。
【明路?什么明路?弥补?怎么弥补?我从未见过有谁的医术能将那般严重的疤痕去除!师尊她……她又不肯出手。】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切问道:【难道……!星瑶,师尊是不是教你什么神奇的法术了?你有办法对不对?你一定有办法的!】
林星瑶哭笑不得:【郡主殿下,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法术是那么好学的吗?我才入门多久啊,现在会的,就是努力吸灵气!】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熄灭,黎心玥的灵魂再次沉寂下去,比之前更加灰暗。
林星瑶赶紧抛出自己的想法。
【法术没有,但是我们可以想办法让她的生活好过一些!这才是最实际的弥补!】
【生活好过?】
黎心玥茫然了一瞬,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对!可以给她银子!很多银子!让她不愁吃穿!星瑶,你现在可是小富婆啊!你爹从谢家敲了十万两呢!借我个几百两,应该没问题吧?】
她急切地说道,仿佛银子就是解决一切问题的钥匙。
林星瑶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揶揄道:
【几百两?!郡主殿下,您可真敢开口!十万两是县衙的,又不是我的私房钱!再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还?万一……万一你两日后真……真那个啥了,我上哪要债去?亏本的买卖,本小姐可不干!】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黎心玥刚刚提起的那点心思。
是啊,一个随时可能消散的孤魂,谈什么以后?
连借钱的资格都没有了。
林星瑶感受到她的绝望,不再逗她,回到床上重新盘膝坐好,开始运转功法牵引灵气,一边装着随口问道: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那么执着拜师啊?你已经……嗯,没有身体了。师尊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没法把你复活吧?难不成,你还想赖我一辈子?我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我想报仇!】
【啊?】林星瑶愣住。
【我要报仇!】黎心玥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冰冷低沉。
她原本也没指望能报仇雪恨,可说是认命了。
可是自从来到这里,看到了林星瑶的记忆,看到了白璃那强大的力量!
她便燃起了复仇的火焰。
之前她还觉得一人之力根本无法与成王对抗,即便拜了师也是报仇无望。
可今日,她亲眼目睹白璃弹指间让千军万马灰飞烟灭,这份伟力,足以撼动皇权。
她再也无法放下报仇雪恨的念头。
不奢望能复活,只是希望能有机会拉着成王一起下地狱!
林星瑶沉默。
差点忘了,黎心玥是被杀死的,身负血海深仇。
她沉吟片刻,语气放缓了许多。
【银子……我可以借你。】
黎心玥猛地一颤:【真的?】
【嗯。】林星瑶应道,【但百两银子太多了,顶多十两。而且……】
她话锋一转,带着忧虑。
【我觉得直接给一个带着两个年幼孩子的寡妇一大笔银子,未必是好事。银子太多,对她来说,恐怕不是福气,反而是祸根。】
【那……那怎么办?】黎心玥问。
林星瑶调侃道:【郡主殿下,你帮助一个落难的人,难道只会塞点银子吗?】
黎心玥被她问得一怔,下意识地在记忆中搜寻。
结果让她自己都有些愕然。
似乎……真的只有“给银子”这一招。
吩咐一声,自有下人去打点,给些银钱便是最大的恩赐了。
林星瑶看她沉默,轻笑一声:【好啦,别想那么多了。这事……交给我来办。】
【你真有办法?】黎心玥再次重燃希望。
林星瑶狡黠一笑:【保密!明天你就知道了。现在,别打扰我修炼!】
……
夜色深沉。
县城外,夜风呼啸着掠过这片死寂的土地,卷起黑色的尘埃。
谢文轩盘膝坐在焦土上,身体微微颤抖,并非全然因为寒冷,更因为内心残留的恐惧和此刻的激动。
这片焦土之中,天地灵气虽然依旧稀薄,但残留着一种奇异而活跃的灵力波动,仿佛尚未完全冷却的余烬,散发着最后的热量。
在这里感应和吸引灵气,确实比在家里要容易得多!
那些原本对他爱答不理的灵气光点,在此地变得温顺了一些,移动速度也快上不少!
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的失败,在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他终于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缕精纯的天地灵气,并成功将其吸纳!
一股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暖流,注入四肢百骸,驱散了部分寒意,更带来了无与伦比的狂喜!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未退,却迸射出前所未有的精光和贪婪。
“师父!我成了!我成了!哈哈哈哈!”
他忍不住低吼出声,声音在寂静的焦土上显得有些诡异而亢奋。
识海中,无忧的声音也带着明显的欣慰。
【不错!孺子可教也!总算迈出了第一步!】
他紧接着道:【现在,为师传你初步运用灵力之法。你此刻灵力微弱近乎于无,但需牢记法门,日日练习,方可积少成多!】
无忧迅速将一段简易却精妙的灵力运转口诀印入谢文轩脑海。
其实,这个时候传授为时过早。
然而,这是也无奈之举。
神魂无法离开离尘珠太久,且消耗极大,更担心被白璃师姐察觉到。
【切记!】
无忧的声音变得严肃。
【修炼之事,贵在坚持,更需隐秘!此地灵力残留,对你初期修炼大有裨益,你可每日后半夜悄悄来此修炼,不可懈怠!但绝不可在人前显露半分异常,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杀身之祸!明白吗?】
“弟子明白!谨遵师父教诲!”
谢文轩此刻对无忧已是奉若神明,激动地保证道:
“弟子定当勤修不辍,绝不让师父失望!”
【嗯,好生修炼吧!】无忧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迅速消散。
……
柳树沟。
无忧刚回到离尘珠内,便感受到一股充盈的灵气弥漫在四周。
其浓郁程度,几乎让他产生了回到三万年前宗门聚灵阵中的错觉!
定睛看去,只见师姐白璃正盘膝而坐,周身光华流转,无数精纯的灵气如同乳燕归巢般向她汇聚。
这景象,上次苏醒时都不曾见到。
这些汇聚而来的磅礴灵气,在白璃身周盘旋,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壁垒阻挡,无法再被吸纳分毫。
她只是不断地运转着功法,让灵气汇聚、精炼,却无法真正融入自身。
师姐自创的功法果然神异!
这聚气之效,比师尊当年传授的凝气诀强太多了!
无忧暗自惊叹。
他不敢怠慢,连忙也运转功法,贪婪地汲取着这难得一遇的浓郁灵气,弥补神魂的消耗。
突然……
嗡!
屋内那浓郁得几乎要液化的灵气,如同被一个无形的黑洞瞬间吞噬,骤然稀薄了大半!
无忧骇然望去,只见那庞大的灵气洪流,竟在短短一息之间,被白璃强行纳入体内!
紧接着,白璃的气息似乎猛地拔高了一线,变得更加深邃莫测。
但很快,那层无形的瓶颈壁垒再次出现,将她的气息牢牢锁住,无法再进一步。
白璃缓缓收功,睁开了那双仿佛蕴含星空的眼眸。
【师姐!】
无忧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惊疑和敬畏。
【你这是……突破了?】
白璃神色平静无波,淡淡道:【没有。只是略有松动。】
【略有松动?】无忧更加不解,【可刚刚那一瞬间,师姐明显更强了!这……这难道就是飞升前的征兆?】
这个问题,白璃也无法回答。
不朽境之上,是一片空白,无人知晓。
她寻找数万年,也未曾找到答案。
【难道是……因为灭了那支军队?积累了杀伐之气?】 无忧喃喃自语。
白璃微微摇头,眸光淡漠:【十万年来,陨落在吾手中的强者,不计其数。若杀伐可助破境,吾怕是早已成仙。】
这话让无忧一凛。
是啊,师姐杀人从不手软。
可前阵子都不曾有松动迹象,偏偏今日灭军队,现在就松动了,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他皱眉思索:【那……难道是与出手的‘缘由’有关?关键不在于‘杀’,而在于‘为何杀’?”
白璃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灵气将散,汝莫要错过了。】
无忧这才猛地回神!
这些灵气可是他恢复魂力的绝佳良药!
他立刻压下心中翻腾的疑问,全力运转功法。
……
翌日清晨,柳树沟。
阳光洒在宁静的村落,炊烟袅袅。
王铁柱吃过早饭,便带着大丫和小丫出门,送她们去县城的女学。
他刚走到院门附近,就看到老村长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在院门外几步远的地方,满脸的踌躇纠结,伸长了脖子往院内张望,却又不敢真的踏进来。
那模样,活像个想偷糖吃又怕被抓的孩子。
在院内打扫的张氏瞧见了,连忙放下扫帚迎了出去。
“村长!有事吗?快请进来坐!”
“不不不!”
老村长连连摆手,吓得往后缩了一步,脸上带着敬畏,下意识地看向院内白璃常坐的那把石椅。
他压低声音:“就在这儿说,在这儿说就成!不敢打扰仙人清静!”
张氏见他如此惧怕,也不勉强,恭敬地问:“你找我们有事?”
老村长搓着手,一脸愁容:“是……是关于周红兰那丫头的事。”
张氏一听,差不多明白了。
老村长唉声叹气:“那丫头……昨晚当着大伙儿的面,说要解除婚约。秦氏那泼辣性子你也知道,闹得不可开交。唉……”
他顿了顿,看向张氏,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丫头说……说这是……这是仙人的意思?是仙人点头同意她可以自己拿主意的?这……这可是真的?”
张氏想起白璃昨日确实说过,婚事由她自己做主,不愿嫁就不嫁。
受过恩惠,还了就行。
“娘昨日确实说过。”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老村长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但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满脸的忧心忡忡。
张氏看他愁成这样,忍不住问道:“村长,这是……还有什么难处吗?秦氏那边还没消停?”
“唉……秦氏那边我去劝劝,既然是仙人的意思,她总该消停了。”
老村长摆摆手,眼神再次不由自主地飘向院内,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他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他还得赶紧去劝说秦氏,并且向大家传达一下、告诫一番,免得有人去议论人家周红兰一家子。
既然是仙人授意的,继续闹,等同于跟仙人叫板,这不是找死吗?
其实,悔婚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况且人家周红兰一家是流民,毕竟当初一家子刚来,无依无靠,应下婚事本就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意思。
听说聘礼也不多,跟白捡的一样。
即便悔婚,大家也顶多嘴上说说,心里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老村长心里觉得很不踏实,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深深的忧虑。
仙人不是同意周红兰悔婚,而是让她自己拿主意!
这区别可就大了。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才是正理啊!
岂能由女子自己做主!
这规矩要是破了,以后村里的丫头们有样学样,都想自个儿拿主意,那……那还不乱了套了?
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还要不要了?
这到底是福是祸……老村长心里,是真没底!
可这是仙人的意思,至少柳树沟的人不敢忤逆!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老村长重重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