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过南部丘陵地带略显松软的泥土,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妮诺·伯雷亚斯·格雷拉特骑在那匹阿尔冯斯精心挑选的棕色骏马上,熔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几缕发丝随风拂过她沉静的面颊。她离开菲托亚已有数日,一路南下,行程出乎意料地顺利。
阿斯拉王国的南部边境远不如北部边境那般紧张或荒凉。这里气候温和,丘陵起伏,散布着大小不一的村落和农田。官道维护得还算不错,沿途偶尔能遇到往来的商队、巡逻的士兵以及零星的旅行者。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泥土和远处炊烟混合的安宁气息。
旅途并非完全波澜不惊。在穿过一片名为“黑鸦林”的丘陵地带时,她曾遇到过一伙不长眼的剪径毛贼。大约五六个人,穿着破烂的皮甲,拿着锈迹斑斑的刀剑,从路旁的树林里跳出来,试图拦下她这匹看起来不错的马和单独旅行的“肥羊”。
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甚至没等妮诺拔剑,她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指尖微动,几道精准而迅捷的“电光”便如同无形的鞭子抽过空气,精准地击打在匪徒们的手腕和膝盖上。惨叫声中,武器叮当落地,匪徒们抱着受伤的部位满地打滚,看向妮诺的眼神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她并未下杀手,只是废掉了他们的行动能力和武器,便策马从容离去。对于这种层次的威胁,她连浪费魔力的兴趣都欠奉。
不久后,她追上了一支先前被她超过、正停在路边休整的小型商队。商队管事是个精明的中年胖子,正对着几辆陷在泥坑里的货车焦头烂额。他看到妮诺骑马而来,又瞥见她腰间的长剑和那份与众不同的沉静气质,立刻眼睛一亮,热情地迎上来搭话,感谢她“清理”了前面道路上的麻烦(他们显然听到了之前的动静),并恳请她能稍作停留,帮帮忙。
妮诺本不欲多事,但看着那些商人焦急的模样和几匹累得口吐白沫的驮马,她还是点了点头。她下马,走到陷得最深的货车旁,没有动用费力的土魔术,只是简单地将手按在车轮和车架上,碧蓝的眼眸微闪,精准地调整着力点。
“一、二、三——推!” 在她的指挥和巧劲引导下,配合着商队伙计们的发力,沉重的货车很快就被推出了泥坑。
商队管事感激涕零,搓着手连连道谢,非要送她一些礼物作为酬谢。他从货箱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副崭新的、用上等深蓝色丝绒缝制、边缘绣着银色细线纹路的女式手套。
“一点小小心意!小姐您千万别推辞!这料子可是从东方运来的上好丝绒,戴着又舒服又保暖,还不影响手指活动!您这样尊贵又厉害的人物,正配得上这样的好东西!” 管事热情得几乎要将手套塞进妮诺怀里。
妮诺微微蹙眉,她习惯徒手,手套对她而言更多是累赘。她下意识地想拒绝:“不必…”
“哎呀!您就收下吧!不然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要不是您,我们这趟货可就耽误大了!” 管事不由分说,几乎是用“强行推销”的姿态,将盒子塞进了妮诺随身的背包侧袋里。
妮诺看着对方那副“你不收下我就不让你走”的架势,碧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最终还是没有再推辞,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多谢。”
简单道别后,她翻身上马,继续南下。而那副丝绒手套,则被她彻底遗忘在了背包的角落里。
数日的骑行后,她抵达了米尔波茨领的边缘地带。这里已十分靠近阿斯拉王国的南部边境,气氛似乎更加闲散放松。她在一个名为“石蹄村”的小村落入口处勒停了马。
村子的规模很小,只有几十户人家,房屋多用当地的灰褐色石头垒砌,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显得古朴而宁静。几个正在村口玩耍的孩子和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的老人,看到这个骑着高头大马、气质独特、腰间佩剑的金发少女,都投来了好奇而略带警惕的目光。
妮诺没有在意这些视线,她碧蓝的眼眸快速扫过村落,很快便找到了唯一一家挂着褪色木质酒杯招牌的简陋旅店。
她下马,牵着缰绳走到旅店门口。店主是一位面色黝黑、手掌粗糙的中年汉子,正靠在门框上打盹。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打量了一下妮诺和她身后的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生意人的平淡。
“住店?” 他声音沙哑地问。
“一晚。有马厩吗?” 妮诺言简意赅。
“有。一晚五个铜板,马料另算两个铜板。”
妮诺从钱袋里数出七枚铜币,放在店主摊开的手掌上。店主掂量了一下,点点头,侧身让开:“房间在楼上左手第一间,马牵到后面棚子里就行,里面有干草和水桶。”
房间极其简陋,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歪腿的木桌和一个破旧的木盆。但还算干净。妮诺并不在意这些,她将行囊放在床头,下楼给马喂了水添了草料,然后回到房间,吃了些自带的干粮,便和衣躺下休息。窗外传来村民们的低声交谈和犬吠声,但她很快便沉入了浅眠。对她而言,这已是足够舒适的休憩环境。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妮诺便起身收拾行装。她没有在村里多做停留,补充了些清水,便再次骑马上路,继续向着南方边境的方向行进。
离开村落,周围的景色逐渐变得更加荒野。官道变得狭窄且维护不善,两侧是茂密的森林和起伏的丘陵,人烟愈发稀少。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腐烂和湿土的浓郁气息,偶尔能听到林深处传来的、不知名鸟类的奇异鸣叫和小型魔物窸窣活动的声音。
这一日的行程依旧平静,只遇到了几只低阶的史莱姆和怯生生的森林小精怪。它们甚至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窥探一下,便迅速消失在密林深处。妮诺也懒得理会它们,只是策马快速通过。
黄昏时分,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绚丽的橘红与紫罗兰色。妮诺在一片林间空地勒住了马。这里地势平坦,靠近一条清澈的溪流,是个适合扎营的好地方。
她利落地翻身下马,卸下马鞍,让疲惫的坐骑在溪边饮水吃草。她自己则找了一块表面平坦的大石头坐下,从行囊中取出硬邦邦的黑麦面包和肉干,就着清水,沉默地吃完了简单的晚餐。
吃完东西,她没有立刻休息。夜色渐浓,林间变得寂静,只有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和偶尔响起的虫鸣。
她拔出一直悬挂在腰间的“蜕锋”长剑。
长剑在渐暗的天光下呈现出一种内敛而深沉的暗金色泽,剑身上那些蓝色的神秘纹路仿佛在呼吸般微微流动。护手中央那枚独角仙印记,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散发着淡淡的、恒定的微光。
妮诺拿出一块柔软的绒布,开始仔细地、一寸一寸地擦拭剑身。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布料传递到指尖,带来一种奇异而安心的熟悉感。
她的目光落在剑柄的独角仙印记上,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这柄剑…它的来历太过诡异。那个全身覆盖着的流线型铠甲的“神秘装甲人”…他为何要将那个奇特的“独角仙装置”交给自己?他到底是谁?与自己,与这独角仙,又有何关联?
而之后,在阿斯拉王都审判厅那场与列妲·莉亚的生死之战中,这独角仙装置又与破碎的螺旋剑、腰带碎片发生了难以理解的融合异变,最终化为了手中这柄仿佛拥有生命般的奇异长剑“蜕锋”。
这绝非偶然。
这柄剑仿佛与她自身的魔力有着某种深层次的共鸣,运用起来如臂指使,甚至能隐隐增幅她的魔斗气和魔术效果。它坚硬无比,锋锐难当,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活性”。
它到底是什么?那个装甲人交付独角仙装置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这一切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她至今无法窥其全貌的谜团。
她轻轻抚过剑身,感受着那内敛而强大的力量在指尖下静静流淌。这些问题,如同盘旋在脑海中的迷雾,找不到清晰的答案。
擦拭完毕,她将“蜕锋”归鞘,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然后,她站起身,走到空地中央。夜晚的林中空气微凉,带着露水的湿气。
她缓缓抬起双手,掌心相对,置于胸前。意念微动,体内的魔力开始按照特定的轨迹流转、汇聚。
滋啦——!
一道纤细却凝练无比的蓝白色电弧,如同苏醒的灵蛇,骤然在她双掌之间迸发、跳跃!电弧发出细微而密集的噼啪声,照亮了她沉静的面容和周围一小片黑暗。
“雷殛。”
她心中默念,精神力高度集中,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高度压缩的雷霆之力。与最初开发时的不稳定和巨大消耗相比,如今她对这门自创魔术的掌控已精进了许多。威力虽有所收敛,但发动速度、稳定性和魔力利用率都显着提升。
她手腕猛地向前一甩!
咻——啪!
那道凝练的雷光如同脱弦之箭,瞬间撕裂空气,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精准地轰击在二十步外一块半人高的岩石上!
一声沉闷的爆裂声响!岩石表面瞬间被炸开一个碗口大的坑洞,焦黑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细小的碎石四溅飞散,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臭氧味道。
妮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感受着体内魔力的消耗。大约消耗了总量的十五分之一,尚在可接受范围内。威力足以瞬间重创或击杀大多数上级魔物,对敏捷型或防御型的对手也能形成有效威慑。
她对这次的施法效果感到满意。持续不断的练习和优化是有效的。
随后,她开始运用土魔术。她伸出右手,掌心向下,对准身旁的空地。地面上的泥土和碎石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隆起、塑形…很快,一个低矮但足够坚固、恰好能容纳一人躺卧的半球形土石庇护所便形成了。入口处,她还细心地用魔力凝聚了一块可以滚动的石板作为简易的门。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繁星开始在天幕上闪烁。
她从行囊中取出睡袋,钻进了那个临时搭建的、带着泥土清新气息的小小避难所中。将“蜕锋”长剑放在枕边,她缓缓闭上双眼,听着外面溪流的淙淙声和风吹过林叶的沙沙声,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
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丝清醒中,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触碰着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