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树上看着远去的马车,背后背着一把精致银剑的少年静静地看着远去的人群,看着马车消失在视线尽头后,他紧了紧身后的剑鞘,转身消失在了树丛间。
伯雷亚斯家的私人马车碾过罗亚城贵族区的石砌主道。车厢内厚实的绒垫尽力吸收着震动,但对担架上的妮诺·格雷拉特而言,每一次颠簸都像重锤砸在她左腿的贯穿伤口上。尽管中级治愈卷轴勉强封住了大出血,但内部撕裂的肌肉、受损的神经和碎裂的骨片仍在持续释放剧痛,让她在昏迷中也痛苦蹙眉。
菲利普·伯雷亚斯坐在妮诺对面,冰蓝色的眼睛扫过一份印有王庭徽记的文件,姿态如同精密机械般从容。当妮诺因咳嗽和剧痛醒来,他的目光才移开文件,带着纯粹的审视落在她苍白淌汗的脸上。
“意识恢复尚可。”声音毫无温度,“至少你还保有格雷拉特基础的韧性,这比你父亲选择在穷乡僻壤消磨时光的软弱显得有用一些。”
妮诺强咽下喉头铁锈般的腥气,嘶声问:“…孩子们…?”
“安置在米里斯救济院,安全。”菲利普的回应简洁如指令,“现在,提供价值。完整复述矿坑事件细节,尤其哈尔斯与金属筒。这是你获得进一步救治的契约条件。” 他指尖在膝盖上无声轻敲,目光锐利如解剖刀。
妮诺忍痛清晰复述:故意被骗到矿洞内在拼杀的过程中被人海战术拖到魔力耗尽、拼命的绝命反击、加林的毒计、洛尔基夫的压制,以及哈尔斯突然的偷袭。
菲利普的追问如冰:“位置、动作顺序确定?”
“确定!”妮诺眼神坚决。
这时,车窗传来特定节奏的叩击。一枚冰凉的银灰色金属筒被递入:“目标位置起获,三重查验,无陷阱。”
菲利普接过,金属的冷硬触感让他眼中掠过一丝确认的寒光。他不再多言,将筒收起,车厢重归沉寂与车轮滚动声。
马车最终停在伯雷亚斯公爵府宏伟的门庭前。护卫的长戟顿地:“恭迎家主!”
菲利普下车,对骑士长低语:“此物最高密级送‘铁砧’,‘蚀刻’破译。西港仓库、‘海蛇号’监控升级至‘禁绝’。加强大流士邸人员监测。”骑士长肃然消失于回廊。(因为不了解伯利亚斯具体是什么样的情报组织所以这里是我原创的)
“抬出。”菲利普整理袖口,“通知维尔玛医官,启用三号高级治愈法阵,保肢优先级最高。”
士兵小心抬出担架。正午阳光刺眼,府邸石墙如冰崖矗立。
“姐…姐?” 一个带着巨大震惊却极力压低的童声响起。
玄关阴影处,鲁迪乌斯·格雷拉特走了出来。茶褐色的短发略显凌乱,白皙的脸上血色褪尽,那双同样带着格雷拉特家族特征的碧色眼眸此刻睁得极大,瞳孔因惊骇而微微收缩。但他没有哭喊,没有颤抖。保罗将他安置在此等待消息,眼前血腥的景象如同烙铁烫在心头——妮诺的浑身血污、惨白面容、左腿那厚重浸血的绷带。魔法师的思维瞬间启动:他本能地解析着绷带的形状和渗血范围,大脑飞速计算着伤势级别和可能的治疗术式。
“妮诺姐…”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控的沙哑,嘴唇抿得发白,身体有些僵硬地钉在原地。巨大的心疼和恐慌冲击着七岁孩童的心理,但他握紧了拳头,下颚线绷紧,强行将那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压了回去——父亲保罗常对他说,越是危机,越要冷静思考。他灰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姐姐的伤腿,声音努力保持平稳却泄露了一丝颤抖:“腿部…伤势…穿透程度?” 他往前急切地迈了一小步,又顿住,似乎在克制着扑上去确认的冲动。
菲利普冰冷的余光扫过鲁迪乌斯。这保罗的“儿子”(内心仍如是定义),此刻的表现与普通惊慌失措的稚童确有不同,竟能在巨大冲击下保持一丝分析能力,还有之前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救出自己女儿得冷静判断能力。但这细微差异更加动摇菲利普对其“诺托斯分家成员”的定位价值判断。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鲁迪。
然而,另一个如同火焰般灼热的声音几乎在同时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和急切冲撞感:
“鲁迪!你—— 妮诺?!”
艾莉丝·伯雷亚斯如小暴风般冲出!火红的马尾辫随着步伐剧烈晃动,那双赤红如熔岩的瞳孔在看到门口情形的瞬间猛地扩张。她首先锁定的是僵立在一旁、脸色惨白的小小身影——鲁迪乌斯!然后才顺着他聚焦的目光看向担架上陌生的金发少女。
艾莉丝怔住了。那璀璨的金发虽然脏污却无法掩盖光泽…但这并非重点!她的赤红眼眸瞬间下移,盯在妮诺左腿上那恐怖厚实的、深褐色药液渗透绷带的部位!基列奴训练下接触过无数伤情的经验瞬间让她作出判断:绝对贯穿性重伤!极度危险!这…就是鲁迪那个厉害的姐姐?!怎么会?!
“喂!鲁迪乌斯!你…” 艾莉丝下意识地扭头就对旁边的鲁迪乌斯开口,但“呆站着干什么”之类的呵斥卡在喉咙里。她看到鲁迪乌斯那茶褐色的短发下绷紧的小脸,看到他灰色眼眸中极力压抑却依旧汹涌的担忧和痛苦,看着他紧握得指关节都发白的拳头——那是她心目中无所不能、冷静强大、用巨大火球救了她的鲁迪乌斯!她从未见过他露出这种…快要碎掉的表情!
所有预想的暴躁言语瞬间蒸发。艾莉丝喉头滚动了一下,硬生生把冲到嘴边的斥责咽了回去。她甚至下意识地往前一步,伸出小手,不是推搡,而是一把紧紧抓住了鲁迪乌斯冰凉的手腕!语气急促,音调高亢,却意外地没有怒火,只剩下赤裸裸的担忧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我在管你”:“喂!你怎么了?说话!妮诺…妮诺她怎么了?!” 她的赤红眸子焦急地在鲁迪乌斯苍白的脸和妮诺的伤腿之间快速来回扫视。那种对鲁迪乌斯的关切和维护,远超对一个普通分家孩童应有的态度。
这一瞬间的情绪爆发,让玄关内的气压都微妙地变化了。
无声无息,玄关深处一根廊柱的阴影仿佛被无形的剑气劈开。剑王基列奴·泰德路迪亚的身影突兀出现。她深邃的琥珀色瞳仁如同猎鹰,先是掠过艾莉丝抓着鲁迪的手和她脸上罕见的焦虑,瞬间便如磁石般牢牢吸住了担架上的妮诺·格雷拉特!
伤腿、紧握的拳、失血唇边残留的土腥味…基列奴的经验瞬间串联:惨烈血战、土魔法造物的残余气息、拼尽全力的断后、最后关头精准的观察与不屈——这些元素,叠加在那张年轻却透着与某战友惊人相似韧性的面孔上!保罗·格雷拉特的脸孔瞬间在她脑中闪过!是保罗的女儿?他不是在保罗身边吗?为何在此?如此重伤?一丝沉凝如实质的刀气在她眼中凝聚。
二楼回廊,如山峦般沉默的伯雷亚斯公爵绍罗斯·格雷拉特悄然矗立。他浓密的红须纹丝不动,目光如深渊般掠过现场:儿子菲利普掌控全局的指令;担架上重伤昏迷却特征无比鲜明的金发少女;那个被艾莉丝紧紧抓住手腕、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僵硬却死死盯着姐姐的茶发男孩鲁迪乌斯;孙女艾莉丝那反常的、对鲁迪乌斯流露出的赤裸裸的担忧与保护姿态;以及阴影中剑王基列奴眼中那不同寻常的锐利锋芒。绍罗斯的目光在妮诺腿部的创伤绷带上停留刹那,如同冰石入海,不起涟漪。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强的静默术法。
菲利普的眼神在父亲庞大的身影上一触即收,目光同时也捕捉到了艾莉丝抓着鲁迪手腕的那一幕——女儿对那个诺托斯小子异乎寻常的在意。这微妙的动态让他冰蓝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涟漪,但指令已冰冷出口:
“送医务室!维尔玛主理,即刻激活三号高级治愈法阵!目标:治疗肢体完整及功能性恢复!”
“鲁迪乌斯·格雷拉特,”他的声音略缓半度,“随女仆长艾尔玛去侧厅静候。保持安静。”
“艾莉丝,”菲利普的目光落在女儿紧抓着鲁迪的手上,语气不容置喙,“基列奴已在等你。去训练。”
“今晨府门一切所见所闻,属伯雷亚斯家绝对机密。无令外传者,以叛族论处!” 最后,他的视线落回妮诺脸上,声音清晰,将每个字都刻入在场众人的耳中:“妮诺·格雷拉特。既为伤者,亦是伯雷亚斯家当前客人。维尔玛会施以全力。待你伤情稳定,我们另有一场需详尽的对话。”
命令如山。仆人沉默而迅速地抬起担架。
妮诺在剧烈的晕眩和剧痛中捕捉到的最后景象碎片是:
- 鲁迪乌斯被兽耳女仆长轻带离场,茶褐色的发顶下碧色眼眸回望着她,里面盛满了强行压制的疑惑与担忧。
- 艾莉丝被基列奴一声低沉有力的“艾莉丝”唤走前,仍赤红着双眼瞪了她和鲁迪的方向一下,那眼神里有怒火,但深处是未散的焦虑和对鲁迪状态难以言喻的在意。
- 菲利普转身走向府邸深处的背影,决断而无情。
- 剑王基列奴扫过她伤处最后那一道沉如渊海、带着“待查”锋芒的目光。
- 二楼回廊处那道静默如山、仿佛能隔绝一切喧嚣的庞大身影。
罗亚城正午的喧嚣被关在沉重的府邸大门之外。妮诺被抬入更幽深、更华丽的厅堂深处,如同被这冰冷的漩涡彻底吞没。短暂的喘息代价高昂——伯雷亚斯家的“客人”,这份身份本身就比矿坑的血战更为麻烦,还可能会被卷入权贵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