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诺回到临时房间,月光透过窗棂洒落一地清辉。她没有点灯,径直走到窗边,深棕色的身影融入半明半暗的光影中。碧蓝的眼眸平静地望向窗外悬挂的皎洁圆月,心中思绪翻涌。
保罗和诺伦在米里斯,安全有了着落。希露菲就在这王宫深处,成为了爱丽儿公主的守护骑士。那么剩下的…母亲塞妮丝、女仆莉莉娅、妹妹爱夏、弟弟鲁迪乌斯…他们又在何方?
菲托亚的重建千头万绪,但寻找家人的执念如同不灭的火焰,始终在她心底燃烧。等菲托亚营地稍稍稳定,她必须去米里斯找到保罗,汇合力量,才能更有效地搜寻其他人。
就在她沉浸在对未来的规划中时。
笃…笃…笃…
三声清晰而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妮诺碧蓝的眼眸瞬间锐利如刀,如同被惊醒的猎豹。她缓缓转过身。
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颀长优雅的身影,沐浴着走廊的微光,缓步走了进来。格拉维尔·扎芬·阿斯拉王子。他脸上带着那标志性的、温和而矜持的微笑,如同戴着一张完美的面具。金色的短发在微光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碧绿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中如同深潭,平静无波。
妮诺那碧蓝的眼眸深处,骤然闪现出一丝冰冷的厌恶,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激起细微的涟漪,但瞬间便恢复了深不见底的平静。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动作标准地行了一个贵族屈膝礼,姿态带着一丝佣兵特有的干脆利落。
“王子殿下。” 她的声音平淡无波。
格拉维尔王子微微颔首,动作优雅从容。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声音温和悦耳:“不必多礼,妮诺小姐。”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如同君王巡视领地,最终落在了窗边那张孤零零的椅子上。他缓步走过去,姿态闲适地坐了下来,随即又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妮诺坐下。
妮诺没有多言,依言走到格拉维尔王子对面坐下。月光透过窗户,勾勒出她线条清晰的侧脸轮廓,碧蓝的眼眸在阴影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格拉维尔王子没有立刻开口。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目光平静地落在妮诺脸上,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那目光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笼罩着妮诺。
“今晚的月色真美。” 格拉维尔王子声音温和,如同闲聊,“妮诺小姐刚才在花园里,想必也欣赏到了这美好的月色吧?和爱丽儿妹妹的会面,还愉快吗?”
妮诺碧蓝的眼眸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对于格拉维尔王子知晓她和爱丽儿的会面,她毫不意外。在这座充满眼线的王宫里,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这位第一王子。
“月色尚可。” 妮诺的声音依旧平淡,避开了关于爱丽儿的问题。
格拉维尔王子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避。他脸上的笑容不变,声音依旧温和,却开始聊起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关于菲托亚的风土人情,关于王都亚尔斯的繁华,甚至询问妮诺对今晚舞会音乐的感想。他的话语如同最醇厚的美酒,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却让妮诺心中的警惕愈发强烈。她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敲门声再次响起。
格拉维尔王子微微颔首:“进来。”
房门被推开。三名身穿华丽宫廷骑士制服、气宇轩昂的骑士鱼贯而入。为首一人手中捧着一个深色硬木盒子,盒盖上雕刻着两柄交叉的骑士长剑徽记,线条简洁却充满力量感。骑士们动作整齐划一,恭敬地将盒子呈递给格拉维尔王子,随即无声地退了出去,如同训练有素的影子。
格拉维尔王子没有多看一眼那些骑士。他动作优雅地接过盒子,放在膝上。没有多余的客套,他直接打开了盒盖。盒内衬着深红色的天鹅绒,中央静静躺着一张泛黄的、边缘有些磨损的羊皮卷轴。
他拿起卷轴,动作随意地推到妮诺面前的桌面上。脸上依旧带着那温和的笑容,目光却转向了窗外的月光,仿佛在欣赏美景,不再关注妮诺的反应。
妮诺碧蓝的眼眸平静地扫过那卷羊皮卷轴。她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拿起卷轴,动作干脆利落地展开。卷轴上的文字是用一种优雅的宫廷字体书写而成。
前半段是冗长而虚伪的问候与关怀,充斥着对菲托亚灾难的“痛心”和对伯雷亚斯家族“坚韧”的“赞赏”。
后半段,笔锋陡然一转!措辞变得冰冷而强硬!如同出鞘的利剑!那是一封正式的宣告!宣告王国鉴于菲托亚领地的现状(废墟、流民、无力重建),将重新评估其归属!并将在近期召开贵族议会,商讨菲托亚领地的“合理处置方案”!字里行间充斥着切割与抛弃的意味!
妮诺碧蓝的眼眸平静地扫过每一个字。眼神深处没有任何波澜,如同最坚硬的寒冰。她早已预料到格拉维尔王子的意图,爱丽儿公主的警告也让她做好了心理准备。这封卷轴,不过是撕下伪装的最后通牒。
在她翻阅卷轴时,格拉维尔王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温和而随意,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妮诺小姐,看完了吧?我建议你,最好不要介入菲托亚领地的事务。这趟浑水,不是你该涉足的。”
他的目光依旧望着窗外,声音平静无波:“绍罗斯·伯雷亚斯大人,会留在这里。他的死期,就在三天后。”
声音温和,却如同最冰冷的毒蛇吐信,带着致命的寒意。
妮诺碧蓝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但瞬间便恢复了平静。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羊皮卷轴,动作轻描淡写,仿佛那只是一张无用的废纸。她抬起头,碧蓝的眼眸平静地看向格拉维尔王子那张在月光下显得俊朗而温和的侧脸。
她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勾勒出一个带着一丝讽刺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就算你杀死了绍罗斯大人,” 妮诺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又怎么样?菲托亚这么大一片土地,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吧?”
格拉维尔王子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他缓缓转过头,碧绿色的眼眸如同最上等的翡翠,温润地看向妮诺,眼神深处闪过一丝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他嘴角的弧度加深:“哦?妮诺小姐为什么认为…我没有这个能力呢?”
妮诺没有回答他的反问。她碧蓝的眼眸平静地看着他,缓缓站起身。动作带着佣兵特有的干脆利落。她没有再看格拉维尔王子,而是径直走到房间角落,从地上一个深蓝色的帆布背包里,摸索出两个用软木塞封口的、深色玻璃瓶。瓶身没有任何标签,里面装着琥珀色的液体——那是阿尔冯斯特意为她准备的、用高度蒸馏麦酒制作的消毒酒精,以备魔力不足时紧急处理伤口之用。
她拿着两个瓶子,走回桌边。将瓶子放在桌子中央。然后,她伸出右手,掌心向下,意念微动。
嗡!
空气中魔力无声涌动。桌面上的空气微微扭曲。细小的石屑凭空凝聚,如同被无形的刻刀雕琢,迅速塑形。眨眼间,两个粗糙却厚实的石碗,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桌面上。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咒语吟唱,流畅得如同呼吸般自然。
格拉维尔王子碧绿色的眼眸深处,瞳孔极其轻微地收缩了一下!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如同闪电般掠过眼底!无吟唱魔术!而且是精准的元素塑形!这需要何等精妙的魔力控制力!这个来自菲托亚废墟的少女…实力远超他的预估!但他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只有眼底深处那丝玩味之色更深了一层。
妮诺拿起一个石碗,动作自然地递到格拉维尔王子面前。然后拿起另一个石碗放在自己面前。
她拔掉一个玻璃瓶的软木塞,一股浓烈刺鼻的酒精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她动作流畅地给格拉维尔王子面前的石碗倒满了琥珀色的液体,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碗。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在格拉维尔王子对面坐下。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只是在招待一位普通的客人。
格拉维尔王子看着眼前这碗散发着浓烈酒精气味的液体,又看了看妮诺那平静无波的脸庞,碧绿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错愕和不解。
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预想中的惊慌、愤怒、讨价还价…都没有出现!这个少女…竟然在这种时候…请他喝酒?!这不合常理!她到底在想什么?!
妮诺没有理会格拉维尔王子的反应。她端起自己面前的石碗,送到唇边,极其轻微地抿了一小口。
浓烈辛辣的液体瞬间灼烧着她的舌尖和喉咙,带来一阵强烈的刺激感。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她放下石碗,身体微微后倾,靠在椅背上,姿态带着一丝奇异的放松和…玩味?
“看来我确实不适合喝酒。” 妮诺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碧蓝的眼眸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锐利地刺向格拉维尔王子,“不过…”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眼神也变得锐利如刀:“王子殿下,您对菲托亚领地那些流离失所、挣扎求生的数万平民…是什么看法?”
格拉维尔王子碧绿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她,脸上温和的笑容不变,却没有回答。眼神深处带着一丝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摸不透妮诺的意图。
妮诺见他不答,也不在意。她又端起石碗,再次极其轻微地抿了一小口。辛辣感依旧强烈,但她似乎适应了一些。
她的声音重新变得随和下来,带着一种近乎闲聊的平静:“其实,我从来不想参与这些勾心斗角的争斗。王室之间的权力倾轧,贵族之间的尔虞我诈…这些离我太远了。”
她碧蓝的眼眸望向窗外皎洁的月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只想…让菲托亚的废墟上重新升起炊烟,让那些流离失所的人有个遮风挡雨的家,找到失散的家人…仅此而已。”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格拉维尔王子。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可是,王子殿下。菲托亚领地,还有数万张等着吃饭的嘴。他们是绍罗斯大人的子民,也是我的责任。”
格拉维尔王子碧绿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他看着妮诺那双平静却坚定的碧蓝眼眸,看着她那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而倔强的脸庞。他明白了。这个少女…是在用这种方式…宣告她的立场!她不会退缩!她会保护绍罗斯!保护菲托亚!
一丝冰冷的笑意在格拉维尔王子眼底深处蔓延开来。他端起面前的石碗,动作优雅地送到唇边,也极其轻微地抿了一小口。浓烈辛辣的液体让他英俊的眉头也微微皱了一下。他随即放下石碗,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碗中剩余的液体毫不犹豫地泼洒到窗外。琥珀色的液体在月光下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消失在夜色中。
“这种下等酒,真是难喝。” 格拉维尔王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如同丢弃一件垃圾。
妮诺没有动。她依旧坐在椅子上,端起自己的石碗,也极其轻微地抿了一小口。辛辣感依旧让她不适,但她强忍着咽了下去。
她看着格拉维尔王子挺拔的背影,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其实,平民的生活,就像这碗难喝的酒。苦涩,辛辣,难以下咽。但…这就是他们活下去的滋味。”
格拉维尔王子脚步一顿。他缓缓转过身,碧绿色的眼眸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如同最上等的翡翠,却毫无温度。他侧过头,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妮诺身上。
月光轻抚着窗棂,温柔地勾勒出妮诺的轮廓。她那熔金般的长发轻轻散落在肩头,被夜风轻轻撩动,仿佛金色的溪流在流淌。那张清冷而精致的脸庞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柔和,碧蓝的眼眸如同最纯净的冰湖,倒映着清冷的月辉。此刻的她,褪去了几分白日的锐利,显露出一种属于少女的、近乎脆弱的美丽。
格拉维尔王子碧绿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但那波动瞬间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是吗?” 格拉维尔王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毫无温度的玩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过…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话音未落,他已转过身,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他冰冷的气息。
房间里只剩下妮诺一人。空气中还残留着浓烈的酒精气味和格拉维尔王子身上那淡淡的、昂贵的熏香气息。
妮诺碧蓝的眼眸平静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片刻后,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石碗。刚才那两口高度麦酒带来的灼烧感似乎开始发酵,一股微弱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悄然涌上头顶。
她下意识地抬手扶住额头,指尖轻轻按压着太阳穴,碧蓝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无奈和自嘲。
“果然…不是喝酒的料…” 她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一丝的懊恼。那微醺的感觉让她平日里冰封般的锐利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显露出一丝难得的、真实的疲惫。
她站起身,脚步略显虚浮地走到房间角落的水盆旁。伸出白皙的手指,意念微动。魔力无声涌动。清澈的水流凭空出现,注入水盆中。她捧起清凉的水,扑在脸上。冰冷的触感让她混沌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简单洗漱后,那股眩晕感并未完全消退,反而带来一种沉重的疲惫感。她走到床边,动作有些迟缓地脱下外衣。月光银的长裙早已换下,身上只穿着简单的衬衣长裤。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身体陷入柔软的床铺。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脑海中闪过今晚发生的一切:舞会的喧嚣与虚伪,格拉维尔王子的羞辱与算计,爱丽儿公主的示好与交易,希露菲的眼泪与重逢的温暖,还有刚才与格拉维尔王子那场无声却刀光剑影的交锋…
酒精带来的微醺感让思绪有些飘忽。她碧蓝的眼眸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阴影,眼神有些迷离。
格拉维尔王子冰冷的眼神和那句“跟我有什么关系”在耳边回响。爱丽儿公主的承诺和希露菲的依赖在心底交织。菲托亚的废墟和流民绝望的眼神在眼前晃动…
纷乱的思绪如同纠缠的丝线。最终,沉重的疲惫感战胜了一切。她的眼皮越来越重,碧蓝的眼眸缓缓合上。呼吸逐渐变得均匀而绵长。月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落在她沉睡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熔金般的长发散落在枕边,如同流淌的月光。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冰封般锐利线条的脸庞,在沉睡中显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宁静与柔和。
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