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沿着宽阔的中央大道深入,穿过外城的喧嚣,驶向城市的核心。周围的景象悄然变化。空气里的市井气息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凝滞、更矜持的氛围。
街道依旧宽阔,但行人稀少,衣着考究。两侧不再是拥挤的商铺和民居,而是一栋栋彰显气派与底蕴的府邸。
高耸的围墙,雕花的铁门,精心打理的花园,门前沉默的石雕守护兽——这里是阿斯拉王国的权力核心,内城,上级贵族的领地。
阳光在这些建筑上反射出更刺眼的光。大理石外墙光洁如镜,琉璃瓦屋顶流淌着奢华的光泽。空气里是清冽的花香、昂贵的熏香,还有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权力威压。
巡逻的卫兵也多了起来。他们的铠甲不再是外城的制式板甲,而是更精良的银亮甲胄,细节处镶嵌金边或家族徽记。
头盔上的羽翎华丽,手中的武器精良,多为长刀或装饰精美的长剑。步伐整齐,眼神锐利,铠甲摩擦的铿锵声如同敲在心上的警钟。
妮诺·伯雷亚斯·格雷拉特坐在窗边,碧蓝的眼睛平静地扫过这片金碧辉煌。
菲托亚的断壁残垣,罗亚营地的泥泞绝望,与眼前的极致奢华形成撕裂般的对比。
一股冰冷的讽刺感爬上心头。这光鲜背后,是多少废墟在支撑?多少流民在挣扎?
她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下抿紧。熔金般的长发在阳光下流淌,衬得她白皙的脸更显冷硬。
费兰·兰斯洛特好奇地打量着窗外,但最初的兴奋褪去,小脸上多了懵懂的敬畏和一丝拘谨。他坐得笔直,不敢再随意趴窗。
那些华丽的卫兵,紧闭的高门大院,都带来无形的压力。
基列奴·泰德路迪亚熔金的左眼扫过巡逻卫兵和华丽的府邸,面具下的嘴角绷得更紧,眼中翻涌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绍罗斯·伯雷亚斯锐利的目光同样扫视着窗外,布满风霜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如刀锋,眼神深处沉淀着深沉的凝重。这里是权力的中心,也是最危险的漩涡。
阿尔冯斯·伯雷亚斯在另一辆车上,布满皱纹的脸上堆着公式化的谄笑,眼神深处却充满警惕与忧虑。
车队最终在王宫前巨大的广场边缘停下。
眼前是一座真正的庞然巨物。
阿斯拉王宫。不再是远观的剪影,而是真实矗立。通体白色大理石砌筑,在阳光下散发圣洁而威严的光芒。金色的琉璃瓦覆盖连绵起伏的屋顶,如同流淌的熔金。高耸的塔楼直插云霄。
巨大的拱形窗户镶嵌彩色琉璃。宫殿前方是宽阔得令人心悸的白色大理石广场。广场中央矗立着巨大的、栩栩如生的金狮鹫雕像,下方喷泉池水花四溅,折射出七彩光芒。
宫殿入口是两扇高达数十米、镶嵌繁复金纹的巨大铜门。门前是铺着猩红地毯的长长台阶。
台阶两侧,两列身穿华丽金纹铠甲、头盔装饰巨大金色狮鹫羽翎、手持寒光长戟的宫廷卫兵,如同雕塑般纹丝不动,眼神锐利如鹰,气势如山岳般沉重不可侵犯。
菲托亚伯雷亚斯家族的旧宅与之相比,如同孩童的积木。妮诺碧蓝的眼底倒映着这令人窒息的权力象征,心中波澜不惊,只有冰冷的审视。
车队刚停稳,一名早已等候在宫门旁的中年男子便带着两名恭敬的侍从快步迎来。他穿着华丽的深紫色镶金边贵族服饰,头发一丝不苟,鬓角染霜。
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公式化温和笑容,步伐从容,姿态优雅,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与精明的世故。他是宫廷总管之一,埃德加·冯·海因里希。
“欢迎伯雷亚斯家族的诸位大人莅临亚尔斯王宫。”埃德加声音温和悦耳,带着贵族腔调。他走到绍罗斯的马车前,微微躬身行礼,动作标准。
“我是宫廷总管埃德加·冯·海因里希。奉第一王子殿下之命,在此恭迎诸位。”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绍罗斯布满风霜却锐利的面容,阿尔冯斯堆着谄笑的脸,后面马车里妮诺平静无波的碧蓝眼眸和基列奴沉默如山的身影。看到绍罗斯时,他眼中闪过一丝细微的惊讶,但迅速被完美的笑容掩盖。
“旅途劳顿,诸位辛苦了。”埃德加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王子殿下对菲托亚的遭遇深表痛心。得知伯雷亚斯家族尚有血脉存世,并前来参加‘新月舞会’,殿下深感欣慰。”
他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自然地示意侍从上前,恭敬地接过阿尔冯斯递上的盖着伯雷亚斯狼头徽记的邀请函和身份证明。他优雅地展开文件,目光锐利快速地扫过文字和印章。
“绍罗斯·伯雷亚斯大人…妮诺·伯雷亚斯·格雷拉特大人…基列奴·泰德路迪亚大人…”埃德加清晰地念出每个名字,脸上是无可挑剔的恭敬笑容,“身份确认无误。欢迎诸位。
请随我来。”他侧身,做出优雅的“请”的手势。
绍罗斯率先下车,挺直背脊,脸上毫无表情,只有眼底沉淀着凝重。他微微颔首。
妮诺、基列奴、阿尔冯斯和费兰也相继下车。妮诺碧蓝的眼睛平静地扫过埃德加,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那层虚伪的客套。
基列奴熔金的左眼扫过埃德加,面具下的嘴角绷得更紧。阿尔冯斯连忙堆起更谄媚的笑容,连连躬身。费兰则好奇又紧张地打量着周围。
在埃德加的引领下,一行人踏上猩红地毯的长台阶。每一步都像踏在权力的阶梯上。两侧卫兵锐利的目光带来无形的压力。
穿过巨大的铜门,进入王宫内部。
光线变得柔和而富丽堂皇。巨大的水晶吊灯从高耸的穹顶垂落,如同倒悬的星河。墙壁覆盖着描绘古老传说和战争场景的华丽壁毯。
巨大的石柱支撑穹顶,柱身雕刻精美浮雕。地面铺着光洁如镜的昂贵大理石。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熏香气息,混合着古老宫殿的沉静与威压。
回廊两侧摆放着精美的石雕和艺术品。穿着统一制服的侍从和女仆悄无声息地穿梭。一切都井然有序,奢华至极,却也冰冷疏离。
妮诺碧蓝的眼睛扫过这金碧辉煌的一切。菲托亚的焦黑石柱、罗亚的泥泞地面与眼前的光洁大理石、璀璨水晶灯形成刺眼对比。
她心中的冰冷讽刺感愈发强烈,这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盏灯,都浸透着菲托亚那样废墟的血泪。
一行人沿着宽阔回廊前行。前方拐角处,两名穿着深蓝色镶白边女仆裙、头戴白色蕾丝发饰、面容清秀、神情恭敬而疏离的女仆静静站着。看到埃德加一行走来,她们立刻微微屈膝行礼。
“总管大人。”一名女仆声音轻柔悦耳。
埃德加停下脚步,微微颔首。
那女仆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一行人,最后落在妮诺身上,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引:“妮诺大人,以及诸位随行人员,请随我们来。
王子殿下已为诸位安排了休息的房间。”她的目光在扫过妮诺腰间那柄格格不入的螺旋破甲短剑时,极其轻微地停顿了一下,但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埃德加脸上带着温和笑容转向绍罗斯和妮诺:“绍罗斯大人,妮诺大人,请先随她们去房间稍作休息。舞会将在日落之后于中央宴会厅举行。届时会有专人引导诸位前往。若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吩咐侍女。”
绍罗斯锐利的目光扫过女仆,微微颔首,没说话。
妮诺碧蓝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女仆,眼神锐利如刀,仿佛在审视她们的意图。片刻后,她微微颔首:“知道了。”
基列奴熔金的左眼扫过女仆,面具下传来一声轻微的哼声。
阿尔冯斯连忙堆笑点头。
在那两名女仆引领下,一行人离开主回廊,拐入一条相对僻静但装饰依旧奢华的侧廊。廊壁挂着精美油画,地面铺着厚实的深色地毯,脚步声被吸收,显得更加寂静。
最终,在一扇雕刻精美花纹的深色木门前,女仆停下脚步。
“妮诺大人,这是您的房间。”一名女仆恭敬地打开房门,侧身让开。
房间内光线明亮柔和,装饰奢华。宽大的四柱床铺着柔软丝绸床品。精致的梳妆台,舒适的沙发椅,壁炉上方挂着风景油画。空气里是淡淡的熏香。
“您的随行人员,绍罗斯大人、基列奴大人、阿尔冯斯先生以及费兰少爷的房间在隔壁。”另一名女仆指向旁边的门。
妮诺碧蓝的眼睛平静地扫过房间内部,没多言,迈步走了进去。其他人也被分别引领到各自的房间。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奢华与喧嚣。房间里只剩下妮诺一人。
她走到房间中央,站在四柱床前,碧蓝的眼睛平静地扫视这奢华而陌生的环境。柔软的丝绸,光洁的木质家具,精美的油画,温暖的壁炉…一切都舒适得令人不安。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个小巧精致的花园,远处可见王宫其他建筑的华丽屋顶和塔尖。夕阳的余晖给一切镀上温暖的金色。但妮诺心中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她缓缓转过身。碧蓝的眼底倒映着房间里金碧辉煌的奢华装饰,菲托亚的断壁残垣,罗亚营地的绝望眼神,如同最残酷的蒙太奇在她脑海中激烈碰撞、切割。
她走到梳妆台前。光滑的镜面映出她的身影。熔金长发披散肩头。白色丝绸长裙在光线下流淌温润光泽。领口袖口的黑色线条滚边勾勒清晰轮廓。腰间的黑色丝绒飘带静静垂落。碧蓝的眼睛锐利如刀。腰间那柄螺旋破甲短剑依旧悬挂在那里,与这身装扮格格不入,像一个无声的嘲讽,一个无法抹去的烙印。
太阳还未下山。距离舞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妮诺走到窗边的沙发椅前,缓缓坐下。身体并未放松,依旧挺直如剑。碧蓝的眼睛平静地望着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
她知道这场舞会绝非简单的社交盛宴,而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充满试探、算计,甚至恶意的战场。
阿尔冯斯郑重的警告在耳边回响:“妮诺大人!舞会上切记不可轻易出手!无论遭遇何种挑衅,都要忍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水神列妲,那位强大的水神流宗师,据说也会前来。她是敌是友?
还有那些觊觎菲托亚领地,对伯雷亚斯家族虎视眈眈的上级贵族。他们会如何发难?
千头万绪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心头,带来沉重的压力。
然而妮诺碧蓝的眼底,那层冰封的锐利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加凝聚,如同淬火的寒冰。
笃…笃…笃…
三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敲门声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妮诺碧蓝的眼睛瞬间转向房门,眼神锐利如电。
“请进。”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房门被轻轻推开。五名穿着与引路女仆相同制式深蓝色镶白边女仆裙、头戴白色蕾丝发饰、面容清秀、神情恭敬而疏离的女仆,鱼贯而入。她们动作轻盈,脚步无声。
为首的女仆手中捧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深色木盒,盒子上镶嵌着细小的银色花纹,散发着淡淡的檀木香气。
另一名女仆手中则托着一个稍大些的扁平长方形深色硬皮箱,箱子表面没有任何装饰,却散发着一种内敛的贵重感。
五名女仆在妮诺面前站定,动作整齐划一,微微屈膝行礼。
为首的女仆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妮诺身上,声音轻柔悦耳,却带着程式化的不容置疑:“妮诺·伯雷亚斯·格雷拉特大人。奉宫廷礼仪官之命。为您送来舞会所需的配饰与礼服。请您更衣准备。”
她的目光极其隐晦地扫过妮诺腰间那柄格格不入的破甲短剑,随即又迅速移开,脸上恭敬而疏离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