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名:说明书
午后的花园角落,吝啬的阳光终于从厚重的云层里挤出几缕金线,懒洋洋地洒在精心修剪的草坪上。艾莉丝·伯雷亚斯像个刚被拧紧发条、关节还没上油的劣质木偶,全身僵硬地杵在那儿。她手里端着一个薄得透光、精致得仿佛一碰就碎的骨瓷茶杯,里面可怜兮兮地晃荡着半杯“命运多舛”的红茶。阳光透过杯壁,在琥珀色的茶汤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随着她身体的微颤而剧烈跳动。
她全身绷得死紧,从脚趾尖到头发丝儿都处于一级战备状态。胳膊肘弯成别扭的角度,僵硬得像两根刚从冻土里刨出来的硬木棍子,肌肉贲张,青筋微凸。那架势,仿佛手里捧着的不是个轻飘飘的茶杯,而是菲利普·伯雷亚斯那颗万年不化、寒气四溢的冰雕脑袋!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冰脑袋”爆炸,把整个伯雷亚斯府邸炸上天的恐怖后果!
拉凡迪夫人站在她侧后方三步远的地方,精心保养的脸上写满了“我上辈子可能炸了创世神殿”的沧桑与绝望。她手里象征性的银柄仪杖今天没带,取而代之的是一块被揉得皱巴巴、浸透了冷汗(她自己的)的蕾丝手帕。她努力维持着专业仪态,声音放得又轻又柔,活像在哄一只刚破壳、绒毛未干、随时可能被吓死的小雏鸟:
“艾莉丝小姐……放松……肩膀别绷得像要上战场砍人……对,就这样……想象您捧着的不是茶杯,是一只刚破壳、毛茸茸、软乎乎、暖烘烘的小绒鸟……”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疯狂暗示:轻点!再轻点!那可是价值连城的古董!
艾莉丝内心弹幕疯狂刷屏:鸟个鬼!她现在只想把这碍事的破杯子塞进菲利普的冰雕脑袋里当永久装饰!或者干脆抡圆了砸在拉凡迪夫人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上!她咬着后槽牙,用尽毕生修炼出的、比矿坑岩壁还稀薄的“温柔”,小心翼翼地、如同拆解最精密的魔导炸弹般,抬起了她尊贵的右脚……
结果!
身体重心一个微不可查的偏移!杯子里那半杯“无辜”的红茶瞬间化身狂暴的海啸,剧烈晃荡起来!琥珀色的浪涛凶狠地拍打着杯壁,眼看就要冲破防线,上演一场“红茶淋浴”的惨剧!
“啊——!” 艾莉丝短促地惊呼,手忙脚乱地试图稳住杯子!慌乱中,滚烫的茶汤还是溅了出来,狠狠烫在她白皙的手背上!灼痛感让她倒吸一口冷气,条件反射地就想把这“烫手山芋”当暗器甩出去!“又错了!”她憋屈地低吼,脸颊瞬间涨得跟她的火红长发一个色号,赤红的眼眸里怒火熊熊,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自爆,把这杯该死的茶连同整个花园一起炸上天!
就在这毁灭性怒火即将冲破临界点的千钧一发之际——
她的野兽直觉(或者说被怒火烧得格外敏锐的眼角余光)精准地捕捉到回廊拱门下多了一道“不速之影”。妮诺·格雷拉特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抱着胳膊,后背懒洋洋地斜倚着冰凉的石柱,正一脸平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无波无澜,就跟看花园角落里那块风吹日晒八百年、长满青苔的假山石没啥区别。没有嘲笑,没有同情,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纯粹得令人火大!
艾莉丝被她看得浑身刺挠,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她恶狠狠地瞪回去,赤红的瞳孔几乎要喷出实质性的火焰:“看什么看!没见过绝世美女学端茶啊?!” 吼完又觉得有点丢份儿,好像自己真成了供人围观的珍稀动物,只能憋着一肚子邪火,低头继续跟那杯“催命符”死磕,心里把菲利普的冰块脸和这该死的礼仪课诅咒了一万遍。
妮诺碧蓝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她,看了几秒。那眼神仿佛穿透了艾莉丝暴躁的表象,看到了她内心抓狂的困兽。然后,像是接收到了某种无声的、连艾莉丝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求救信号”,她忽然动了。
她没理会快被艾莉丝气哭的拉凡迪夫人,也没看气得像只鼓胀河豚的艾莉丝,径直迈开长腿,穿过草坪,走到艾莉丝前方大约五步远的地方,站定。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散步路过。
接着,她特自然地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五指微曲,虚空一托——仿佛手里稳稳托着一个无形的、价值连城的圣杯!然后,她稳稳当当地、如同丈量过般精准地向前迈了一步!
落脚!
轻得像灵猫踏过初雪,无声无息。
身子!
稳得像扎根千年的山岳,纹丝不动。
手臂!
如同被最精密的魔导机关固定,连指尖都没有一丝颤抖!
那架势,那气场,哪里像是在端茶?分明是在托举伯雷亚斯家传承千年的传国玉玺!庄严、肃穆、举重若轻!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控制力!
艾莉丝赤红的眼睛瞬间像通了高压电的灯泡!“唰”地一下亮得惊人!这步法!这稳当劲儿!这举重若轻、仿佛托着泰山也面不改色的范儿!这不就是她在剑术课上日思夜想、死也抓不住、让基列奴大人摇头叹气的那种“形”吗?!那种将全身力量凝聚于一点、在动态中保持绝对稳定的核心精髓!
一股强烈的胜负欲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兴奋感“轰”地冲上头顶!艾莉丝脑子一热,什么菲利普、什么礼仪课、什么烫手的茶杯,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学她!像她那样!
胜负心熊熊燃烧!她顾不上生气了,也顾不上丢脸,几乎是本能地、有样学样!
收紧腰腹!(束腰的搭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差点当场崩飞!)
感受发力点!(感觉像在憋一个能轰平训练场的大招!)
模仿着妮诺那简洁到极致、却蕴含着无穷力量感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如同拆弹专家面对最危险的液体炸弹般,屏住呼吸,抬起了右脚,朝着未知的“地雷阵”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
咔!
一个微妙的支撑点被唤醒!脚下那原本软趴趴、让她深恶痛绝的草坪,仿佛突然被施了石化魔法,生出一股坚实而富有韧性的支撑感!身体那该死的、如同在暴风雨海面上乘船的摇晃感骤然减轻!杯子里的红茶虽然还在心有余悸地晃悠,如同惊弓之鸟,但奇迹般地!没有一滴越过杯沿的雷池!那脆弱的骨瓷茶杯在她手里“瑟瑟发抖”,如同风中残烛,但终究是保住了“全尸”!
艾莉丝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足以塞进一个鸡蛋。居然……成了?!虽然动作依旧笨拙得像刚学会直立行走的远古巨熊,姿势诡异得能让拉凡迪夫人当场昏厥,但!没泼!一滴都没洒!脚下传来的那股奇异的韧劲儿和身体核心前所未有的稳当感,让她心里“噗”地一下,冒出一个小小的、名为“成就感”的彩色泡泡!嘴角不受控制地想往上翘,被她用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住,憋得小脸更红了,像熟透的番茄。
拉凡迪夫人惊喜地捂住了嘴,眼泪这回是真下来了,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绝对是感动的)。她看着艾莉丝虽然依旧同手同脚、姿势扭曲得像刚从古墓里爬出来的僵尸,但至少不再是那副“我要和世界同归于尽”的狂暴架势,而是以一种笨拙却无比坚定的姿态,端着那杯“圣杯”,一步一顿、摇摇晃晃地往前挪动……再看看那个关键时刻,用最直接、最无声的行动代替千言万语、宛如一本活体“傻瓜式操作指南”的金发姑娘,心里瞬间被“谢天谢地谢妮诺”的澎湃感激淹没,恨不得当场给妮诺颁发一枚“拯救礼仪教师心灵创伤”勋章。
妮诺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碧蓝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艾莉丝迈出那笨拙却意义非凡的第一步。她看着艾莉丝眼中那簇因微小成功而点燃的火苗,看着那强忍着不笑的别扭表情。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的笑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微澜,在她眼底最深处悄然掠过,转瞬即逝。有时候,守护一个人,或者拉她一把,不一定要替她挡下所有刀光剑影。也许,只是在她抓狂到想拆房子、毁灭世界的时候,无声地给她递上一份清晰、简洁、一看就懂的“傻瓜式操作指南”。
(生日彩蛋:可可粉与毛线的秘密)
几天后,鲁迪乌斯·格雷拉特抱着一摞新到的、散发着油墨和魔晶石粉末混合气味的魔导零件清单,像只勤劳又有点迷糊的小工蚁,埋头穿过府邸幽深的回廊。他茶褐色的脑袋几乎埋在纸堆里,嘴里还念念有词地核对着什么。
转角处,“砰”!
他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团高速移动的、燃烧的“火焰”!
“哎哟!” 鲁迪惊呼一声,怀里的纸卷差点天女散花。他踉跄两步,扶住墙壁才稳住身形。抬头一看,艾莉丝·伯雷亚斯正站在他面前,怀里用厚重的深红斗篷裹得严严实实,鼓鼓囊囊,活像藏了只正在里面激情蹦迪的火焰地精!她火红的长发有些凌乱,脸颊更是红得不像话,从额头一路红到脖子根,连耳尖都像要滴出血来,活像一只刚从沸水里捞出来的、熟透了的大龙虾!
一看见是鲁迪,艾莉丝那双赤红的眼眸瞬间瞪得滚圆,里面混杂着惊慌、羞窘和一丝被撞破秘密的恼怒。“你……你走路不长眼睛啊!”她结结巴巴地吼了一句,声音都变了调,也顾不上追究责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一扭身,抱着她那“宝贝”斗篷包裹,撒腿就跑!慌乱中,“啪嗒”一声轻响,一张皱巴巴、边缘还沾着点可疑褐色粉末(闻着像顶级可可粉)的小纸条,从她斗篷的缝隙里飘落下来,掉在冰冷的石地上。
鲁迪揉着被撞疼的额头,看着艾莉丝火烧屁股般逃走的背影,一脸茫然。他弯腰捡起那张纸条,好奇地展开。纸条边缘被揉得发毛,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力透纸背,仿佛写字的人跟这张纸有仇:
绝密采购清单(阅后即焚!违者喂魔沼蛙!)
顶级可可粉(要苦死人不偿命!能苦得酒馆大叔戒酒的那种!)
茶褐色毛线(必须软得像云朵!要能织围巾!颜色必须正!)
会唱歌的魔晶石(要最吵!最闹腾!能掀翻宴会厅屋顶那种!)
鲁迪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茶褐色毛线”那几个字上。他碧绿的眼睛眨了眨,闪过一丝恍然大悟的光芒,随即嘴角抑制不住地悄悄翘起,像一只刚偷吃了整罐蜂蜜、还发现了蜜蜂藏宝图的小熊,带着点狡黠和了然于胸的得意。他小心地把纸条折好,塞进自己小礼服的内袋里,仿佛藏起了一个天大的、可爱的秘密。
不远处,妮诺·格雷拉特正站在庭院的光尘里,用一块柔软的麂皮布,仔细擦拭着她那把银亮的细身剑鞘。春日稀薄却温暖的阳光穿过稀疏的云层,落在她淡金色的发梢上,跳跃着,像撒了一层细碎的金粉。她微微侧头,碧蓝的眼眸扫过回廊转角处鲁迪捡起纸条时那副憋着笑、又了然于胸的小模样。一丝极淡的、如同初春融雪汇成的第一道溪流般的暖意,在她眼底最深处悄然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一片早开的、粉白色的樱花瓣被微凉的春风送来,打着优雅的旋儿,轻轻落在她肩头,像一片提前落下的、带着清甜花香的生日糖霜。无声地提醒着,她的生日,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