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算是什么关系呢?
斯内普那样问自己。
恋人?爱人?他想,甚至算不上是情人。
他们最多算是仇人,并且是用畸形关系将憎恨发酵得更加浓烈的,不可理喻的仇人。
但比较可笑的是……
有人竟在留恋这段畸形又烂到极点的关系了。
并且这个人也深刻地知道。
一段肮脏、扭曲、畸形又可笑的关系,哪怕只是见到一点光。
就绝无可能存活到明天。
斯内普抬起头,看着那些在灯光下显得异常精神的槲寄生。
而他的脑海呢?
……
斯内普,你已经连自己都控制不了了。
而另一边。
离开座位去寻找莱姆斯和彼得的卡尔,思绪却缠绕在詹姆和西里斯反常的表现上。他确信詹姆有事瞒着自己,但那会是什么呢?
是策划了新的恶作剧?还是打算找谁的麻烦?
卡尔想着,不由得顿住了脚步。视线随着思考不自觉地上扬,一想到詹姆可能和谁结怨,一个模糊的影子便在他脑海中悄然勾勒。
就在他抬头,看见那翠绿叶丛中点缀着鲜红果实的槲寄生的那一刻,心底那个模糊的影子骤然清晰,瞬间凝聚成一个人形。
卡尔的思绪戛然而止,发散的思维让他一时忘了该如何反应。
比思维更先挣脱出来的,是本能。
手不自觉地抬起,大拇指缓慢地移到唇上。卡尔几乎无法控制地,将脑海里所有零碎的讯息与那个人挂钩。
他的嘴角也条件反射般地勾勒出一个笑容。在这无人的角落,那笑容里试图伪装的讥讽迅速瓦解,一股纯粹的雀跃挣脱束缚,蹦了出来。
直到大拇指指腹轻轻触到自己的唇瓣,卡尔才如梦初醒般放下手。
我刚刚在干什么?
他皱起眉,唾弃着方才的鬼迷心窍。天哪,他怎么会那么想……
心脏为此漏跳了一拍。
他不敢想象,倘若被人知晓,会是什么后果,这是足以刻进耻辱柱上的事情了。
万幸的是,这件事不会有第二个人看见,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
想到这里,卡尔才稍稍安心。
叫上莱姆斯和彼得,卡尔重新回到座位。只是现在在这张长桌上心不在焉的人,恐怕要多加一个了。
卡尔隐晦地抬眼,望向斯内普的方向。他并未如预料中那般,迎上他想要看见的那双眼睛,斯内普将头埋得低低的。
他今天心情不好?为什么?
卡尔也缓缓低下头,忍不住这样想着。
晚宴持续得并不久。在这寒冷的季节,大家更愿待在温暖的休息室围炉取暖,而非在外逗留。
但卡尔却漫无目的地在走廊里走着。
不,或许并非全然漫无目的。他正用手中的魔杖,追踪着比他稍早离开的斯内普。
他们在刚刚就说过的,晚上见。
卡尔看着脑海中那个逐渐接近的光点,不禁又想起自己方才鬼使神差的举动。
他到底为什么会突然那样?在各种本不该想到斯内普的情境下,他的脑袋却不听使唤地在记忆里翻找着那个人的身影。
天呐,那感觉真像是中了夺魂咒。
那是错觉吗?
翠绿的植株与斯内普的脸一同浮现,那刚刚被强行压下的心烦意乱,瞬间卷土重来,重新占据了他的大脑。
他一边出神地想着,一边往前走,几乎完全没注意到前方的人。
直到撞进一个带着凉意与苦艾气息的怀抱,他才猛然惊醒。抬起头的一瞬,他的眼眸微微颤抖了一下。
脑海中的画面在那一刻化为现实,斯内普就站在他面前,而他们头顶上方,点缀着鲜红果实的翠绿植株,竟让眼前这个人显得……
一瞬间,卡尔几乎再次感受到了刚才意外触碰时,唇上残留的微妙触感。他整个人像被烫到般,迅速向后一退。
“晚上好啊,西弗勒斯。”,好在下一秒,卡尔就调整好了表情。理智回笼,他微笑着看向斯内普,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仿佛刚才什么都未曾想过。
“你刚刚在想什么?”斯内普盯着显然心不在焉的卡尔。对方眼底翻涌的异样情绪,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这条路上空无一人,大多数学生都已回到休息室,只有装饰着城堡的槲寄生,勉强为这片清冷添上一丝似是而非的温暖与热闹。
斯内普眸光一黯。他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卡尔眼中的恍惚是为了他。
那么,他是在为谁分神?
斯内普在心底缓慢咀嚼着这个问题。美味的食物越咀嚼越显醇香,但苦涩的东西呢?过度的咀嚼只会让那苦味凝聚得越发浓重,浸透每一丝味觉,但偏偏斯内普就是如此的甘之如饴。
他想,如果不是自己走过来打断,卡尔或许会毫不犹豫地与他擦肩而过,甚至就这样将他彻底忘在脑后。
哦,是啊。
他身上,本就没什么值得对方留恋的东西,不是么?
卡尔口中的晚上见,也只是脱离自己去找朋友们的搪塞罢了。
而一但他走了,要不要回来也就只是看他的心情。
而自己呢?
自己即使不相信这句话也会等在那里,真是可笑到极点了。
因为他真的没有多少能够抓住的东西了,卡尔就好像黑魔法跟魔药一样,缓慢的渗透进了斯内普的人生,将他的人生搅得一团乱麻的同时,让他的人生染上了除黑白以外的颜色。
与恨意同时攀升的,是完全无法抑制的在意,以及那畸形又扭曲的爱。
而对面的卡尔,视线低垂,几乎不敢去迎接斯内普的目光。
尽管他方才表现得漫不经心,他可以在清醒时毫不留情地在这段脆弱的关系上划开血淋淋的口子,但在独自一人、完全放松、神思不属的片刻,他又做了什么?
卡尔在一瞬间甚至惧怕与斯内普对视。
但他还是以极快的速度稳住了情绪,“我们一起发明的小东西,被詹姆和西里斯要走了。我在想,他俩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但是……”
他斟酌着词句,毫不犹豫地将詹姆和西里斯推出来挡在身前。
虽说的是实情,活点地图确实被拿走了,但此刻,这无疑是最好的借口。
他绝不能暴露内心深处那点该死的异样。那在冷静后被他归结为“无足轻重的鬼迷心窍”的感觉。
倘若这点“无足轻重”被斯内普当面挑破……卡尔觉得自己一定会彻底僵住。
他绝不可能在自己的敌人面前,暴露如此脆弱的破绽。
我刚刚,在一瞬间,想要和你在槲寄生下接吻。
而他不久之前,还在讥讽他们的关系多么见不得光。
如果这句话真的说出口,岂不等于承认,自己有多么看重这段该死的、见不得光的关系?
这个念头像根细针,持续扎着他的心脏。
若非理智尚存,卡尔大概会认定自己是真的疯了。
但事实上,如果按照那样来算,他也没有清醒多长时间。
自始至终更在意这段关系的是斯内普吗?是卡尔。
斯内普的在意是逐渐递增。
而卡尔呢?
他一开始就在意的不得了。
骄傲的天才以那种狼狈的姿态,在不情愿的情况下被推上一个原本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参与的牌局。
他原本就更在意的,只是随着在意在这段畸形关系之中逐渐的变化,卡尔逐渐的没有办法去无视了。
他勉强的打着自己手中的牌,而到现在,他发现他出不了了,他的手牌在手里,卡死了。
而体现就在于……
今天他面前的这个人。
西弗勒斯斯内普。
但斯内普此时此刻又在想什么呢?
果然如此。斯内普近乎麻木地想。但即便如此,心底翻涌的酸楚夹杂着该死的嫉妒,依旧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
他看着卡尔在灯光下显得不那么锐利的脸庞,看着对方眼底那抹被勾走的心神。
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凭什么不能是他?
明明他们才是紧紧缠绕、彼此渗透的人。他们感受过对方心底最汹涌的情绪,在四下无人的角落里几乎融为一体。卡尔的每个举动,无时无刻不在扰乱着他的心神。
可自己对他而言呢?
大概只有在他能彻底压制住对方的那一刻,卡尔才会乖巧地、吝啬地,在眼底为他露出一抹能让他雀跃的神情。
就在卡尔的思绪即将彻底滑向混乱深渊的刹那,一只手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向前拉去。
紧接着,伴随着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两具身体撞在一起。
卡尔感受到前方传来的坚实触感,以及那令他愈发心烦意乱的苦艾气息。
他的眼眸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斯内普的脸逼近,呼吸瞬间交缠。漂亮的槲寄生缠绕在石柱上,肆意垂落。
几乎,就差一个吻了。
与他刚才脑海中不受控浮现的画面,严丝合缝地重叠。
但斯内普这是在做什么?
卡尔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瞥向一旁的植株,那翠绿的叶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里可是城堡的主干道。
可是……
他没有挣扎。或许是脑中纷乱的思绪已让大脑无力思考,或许,他是想借由这个吻,去探明自己内心深处真正所求的答案。
而斯内普的想法,或许就简单得多,也偏执得多了。事情比他预想的顺利。对待卡洛斯·科斯特,怀柔是无效的,他必须用最强硬的方式,才能获取自己应得的东西。
比如现在。
只要紧紧握住卡尔的手腕,一个他渴望已久的吻,便能真正落下。
呼吸纠缠愈深,唇瓣即将相触。
卡尔感受着斯内普身上传来的凉意,这与平时感受到的截然不同。
在他的潜意识里,对方的身体本该是温暖的……
正是这份惯性,让他在察觉到斯内普身上的冷意时,非但没有推开,反而抬手,条件反射般地回抱住了对方,因为在他的潜意识深处,坚信着靠近对方,就一定能获得温暖。
几乎只差最后一点了。
斯内普眼底翻涌着无法掩饰的执拗,握着卡尔手腕的指节,收得更紧。
这样吻下去就好了,在失去之前夺取,至少拥有过。
而卡尔呢?
吻下去就好了,因为只要吻下去,他自可以说服自己。
那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