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诗那句关于“雷狱裁决司”的询问,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在每个人心中剧烈荡漾,却无人敢出声打破这随之而来的、更加沉重的寂静。
少女萤——或者说,顶着这个名字的少女——走在最前面的背影显得无比僵硬。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审视,而是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裁决官……他竟然就是那个传说中,在万骸雨庭掀起腥风血雨,让无数部落长老闻之色变的裁决官!自己竟然救了这样一个……煞神?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
寒烨心中的震撼同样难以平息。他终于将传闻中那个神秘而恐怖的“裁决官”,与眼前这个重伤虚弱、却依旧气场冰冷的青年彻底重合。这让他对云诗的敬畏达到了顶点,同时也对眼下的处境更加忧虑。云司主的身份一旦泄露,在这北凛的地界,恐怕会引来难以想象的麻烦。
队伍就在这种各怀心思、压抑到极点的氛围中,缓缓进入了左边那条散发着微弱风息的通道。
这条通道比之前的更加狭窄崎岖,仅容两三人并行。冰壁不再是幽蓝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污浊的、夹杂着灰黑条纹的色泽,仿佛被什么不洁之物长期浸染。空气中那股硫磺混合腐朽的气味更加浓烈,甚至还多了一丝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小心,这里……有东西。”少女萤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她肩头的荧光蝴蝶光芒也变得忽明忽暗,显得焦躁不安。
不用她提醒,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阴冷、粘稠的恶意,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正从通道深处弥漫开来。
云煌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周身微弱的雷光再次亮起,将通道映照得一片惨白。云沧绷紧了身躯,幽暗的鳞片摩擦着冰壁,发出沙沙的声响。云幽紧紧抓住云诗的肩膀,冰晶翅膀根根竖起。云砚则龇着牙,对着前方的黑暗发出呜呜的威吓。
突然!
“窸窸窣窣——”
“咔嚓!咔嚓!”
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爬行声和冰层碎裂声,从前方的黑暗中潮水般涌来!
下一刻,无数只拳头大小、通体呈灰黑色、长着无数复眼和尖锐口器的怪虫,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通道深处涌出!它们覆盖了冰壁、顶部和地面,速度快得惊人,口中滴落着具有强烈腐蚀性的粘液,所过之处,冰面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刺鼻的白烟!
“是‘蚀骨冰虱’!快退!”寒烨脸色剧变,嘶声大吼。这种诡兽单体实力不强,但数量极其恐怖,而且带有强烈的神经麻痹毒素和腐蚀性,一旦被缠上,顷刻间就会被啃噬得尸骨无存!
退?往哪里退?后面是死路!两侧是坚冰!
绝望瞬间攫住了所有人!
冰牙队员们强撑着想要结阵防御,但魂力枯竭的他们,连一个像样的护罩都撑不起来!幻兽们也都重伤在身,实力十不存一!
云诗眼中寒光一闪,强行催动枯竭的魂海,试图再次引动那禁忌的力量,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魂海传来的、如同被千万根钢针穿刺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身体一晃,差点栽倒,嘴角再次溢出一缕鲜血。不行!身体和灵魂都无法再承受任何力量了!
眼看虫潮先锋就要扑到最前面的少女萤身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少女,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没有后退,没有惊慌失措地尖叫。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汹涌而来的虫潮,面向云诗,面向所有人。她脸上那惯有的怯懦和惊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的、仿佛放下了所有伪装的平静。
她看着云诗那双因强行运力而显得更加冰冷的蓝眸,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不叫萤!”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虫潮的嘶鸣。
“我的名字是——”
虫潮的先锋已经扑到了她的后背,尖锐的口器即将刺破她单薄的衣衫!
她肩头的荧光蝴蝶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如同一个小小的白色太阳,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那光芒带着一种神圣而悲壮的气息,竟暂时逼退了最先接触到的几只蚀骨冰虱!
就在这光晕的笼罩下,她看着云诗,说出了那个仿佛承载了无数重量的名字:
“——星、野、樱!”
星野樱!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入了云诗的脑海!
不是因为她可能来自东樱故地(那个早已沉没的国度),而是因为……这个名字本身,似乎触动了他被封印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熟悉、悲伤与无尽迷雾的感觉,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几乎破碎的灵魂!为什么……为什么会觉得熟悉?!
几乎在她报出真名的同时,异变再生!
她身上那由荧光蝴蝶燃烧自我释放出的圣洁光芒,似乎与通道深处某种沉睡的法则产生了共鸣!整个通道剧烈地震动起来,冰壁上的灰黑色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如同血管般搏动!一股远比蚀骨冰虱更加古老、更加威严、也更加……愤怒的气息,如同沉眠的太古巨兽,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汹涌的虫潮,在这股骤然降临的恐怖气息面前,如同见到了天敌般,发出了尖锐到极致的恐惧嘶鸣,冲势瞬间瓦解!它们疯狂地互相踩踏、后退,仿佛慢一步就会被彻底湮灭!几个呼吸间,那令人绝望的虫潮,竟然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狼藉的腐蚀痕迹和空气中残留的腥臭。
通道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逆转惊呆了。
寒烨和冰牙队员们目瞪口呆,看着那个站在光晕中、自称为“星野樱”的少女,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云诗的幻兽们也愣住了,云煌的雷光停滞,云沧的竖瞳充满了困惑。
光芒渐渐散去,那只荧光蝴蝶变得黯淡无比,如同耗尽所有力量般,轻飘飘地落回星野樱的肩头,一动不动,仿佛陷入了沉睡。
星野樱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摇晃,显然刚才那一下对她消耗极大。她不敢看云诗的眼睛,只是低着头,声音带着虚脱和一丝解脱般的颤抖:
“现在……你知道了。”
她隐瞒了真实姓名,并非全然出于怯懦。这个名字,似乎牵扯着更大的秘密,甚至可能引动未知的危险。但刚才的生死关头,她别无选择。
云诗捂着剧痛无比的额头,冰蓝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她,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看清隐藏在那“星野樱”之名背后的所有真相。
熟悉感……警告……共鸣……还有能惊退蚀骨冰虱的古老气息……
这个女孩,到底是谁?
与她相遇,在这北境绝地,究竟是巧合,还是……命运早已编织好的,另一张更加错综复杂的网?
危机暂时解除,但弥漫在空气中的迷雾,却比之前更加浓重了。
星野樱……
云诗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敲打在他被封印记忆的壁垒之上,发出空洞而悠远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