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在少女萤的引导下,沿着寒潭边缘,蹒跚前行。
脚下的冰面依旧光滑寒冷,但失去了霜骸龙王那持续散发的死亡威压,空气中那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窒息感减轻了许多,只剩下纯粹的、属于极地的低温。四周冰壁上散发幽光的晶石,成了这片死寂世界里唯一的光源,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晃动,如同追随的鬼魅。
气氛沉默而压抑。
云诗被云沧和云煌一左一右半拱卫半支撑着,艰难地移动。他大部分重量都倚靠在云沧相对平稳宽阔的身侧,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碎裂般的剧痛,魂海更是如同被掏空的枯井,每一次精神力的轻微运用都会引来阵阵眩晕。他紧闭着双眼,眉头微锁,将所有精力都用于对抗痛苦和维持意识的清明,同时分出一丝心神,通过契约默默感受着幻兽们的状态。
云煌走在最外侧,金色的竖瞳在幽暗光线下如同两盏警惕的烛火,不断扫视着前方带路的少女萤和周围可能存在的危险。它对那个来自雨庭的雌性两脚兽依旧保持着最高的戒备。云幽趴在云诗另一侧肩头,冰晶翅膀无力地垂落,但它依旧努力释放着微弱的寒气,试图帮主人驱散周遭不适的低温(虽然这举动在冰窟里显得有些徒劳)。云砚则跟在最后面,时不时警惕地回头张望,仿佛担心那漆黑的寒潭里又会冒出什么怪物。
寒烨和还能行动的几名冰牙队员,互相搀扶着,抬着昏迷的同伴,紧随其后。他们的状态同样糟糕,魂力枯竭,伤势不轻,全靠一股求生的意志在支撑。雪影豹被一名队员勉强背负着,依旧昏迷不醒。
少女萤走在最前面,步伐轻巧,似乎对在复杂冰面上行走很有经验。她肩头的荧光蝴蝶散发着稳定的柔光,不仅照亮前路,那光芒似乎也带着一丝安抚心神的奇异效果,让紧随其后的人在精神上不至于彻底被这片绝境的死寂所压垮。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道来自雷龙兽的、毫不掩饰的审视目光,以及那个重伤人类男子身上散发出的、即便虚弱也依然存在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这让她十分紧张,背脊挺得笔直,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变得更加狭窄曲折。两侧的冰壁不再是平滑的镜面,而是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和扭曲的冰棱,仿佛曾经被某种强酸或异常能量侵蚀过。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类似硫磺混合着腐朽植物的怪异气味。
“这里……以前好像有地下热泉,但很久以前就凝固了。”少女萤小声地解释着,像是在打破这令人不安的沉默,又像是在为自己壮胆,“小心脚下,有些地方很脆。”
她的话音刚落,云砚一脚踩碎了一块看似坚实的冰面,半条腿瞬间陷了下去,发出惊慌的“嗷呜”声。前面的云煌立刻回头,低吼一声,用尾巴将它卷了上来。云砚惊魂未定地甩着腿上的冰渣,再也不敢乱跑,老老实实跟在队伍最后。
寒烨看着前方的少女,眉头微蹙。这个女孩对环境的观察力很敏锐,而且似乎具备一定的野外生存知识,这不像是一个普通雨庭小部落出来历练的少女所能拥有的。他心中的疑虑并未因云诗的暂时默然而打消。
通道越来越深,温度似乎不再下降,反而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极低水平。四周开始出现一些被冻结在冰层中的奇异生物残骸,有些像是放大了数倍的昆虫,有些则完全是未曾见过的扭曲形态,它们保持着死亡瞬间的姿态,被封存在透明的冰棺之中,无声地诉说着这片土地古老而残酷的历史。
“我们……好像快到出口了。”少女萤在一处较为宽阔的冰厅前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几个黑黝黝的、不知通向何方的岔路口,语气带着不确定,“萤光说……左边的洞口,有风的气息,很微弱……但可能是通的。”
她肩头的荧光蝴蝶轻轻振翅,光芒似乎更偏向左边的洞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漆黑的洞口。希望近在眼前,但谁也不知道洞口之外,等待着他们的是安全的冰原,还是另一处绝境,亦或是……其他被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吸引而来的不速之客。
云诗缓缓睁开了眼睛,冰蓝色的瞳孔在幽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他看了一眼左边的洞口,又看了看身旁伤痕累累、气息萎靡的伙伴和队员们。
他没有立刻做出决定,而是看向少女萤,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你在雨庭……听说过‘雷狱裁决司’吗?”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个寻常的名字。
但这句话落在少女萤耳中,却让她娇躯猛地一颤,淡绿色的眼眸瞬间睁大,充满了难以掩饰的震惊和……一丝恐惧!
她当然听说过!
就在不久之前,万骸雨庭内部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动荡!一个名为“雷狱裁决司”的外来势力,以雷霆万钧之势介入了几大部落的纷争,其首领,一位被称为“裁决官”的年轻男子,手段冷酷铁血,清洗了无数盘根错节的势力和被视为“毒瘤”的古老禁忌,整个雨庭上层都为之震动和胆寒!虽然事情最终平息,雨庭也因祸得福走向了新的秩序,但“雷狱裁决司”和那位神秘的“裁决官”之名,早已在雨庭各个部落中流传,带着血腥与敬畏的色彩。
他……他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可抑制地涌上少女萤的心头。她看着眼前这个重伤垂死、却依旧散发着令人窒息般威严的青年,看着他身边那四只绝非寻常的强大幻兽,再联想到他之前听到“万骸雨庭”时那一瞬间冰冷的反应……
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微微颤抖,看向云诗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你……你……”她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云诗将她剧烈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已然明了。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重新望向那个可能通往生路的漆黑洞口。
“走吧。”
他不再需要她的回答。
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队伍再次沉默地前进,只是这一次,空气中弥漫的,除了寒冷和死寂,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的张力。
少女萤走在最前面,背影显得有些僵硬。她终于明白,自己救下的,究竟是一个怎样可怕的存在。而寒烨看着云诗的背影,心中的震撼更是无以复加。雷狱裁决司……原来云司主,就是那个搅动了三国风云的“裁决官”!
唯有几头幻兽,不太理解这瞬间复杂起来的气氛,只是本能地感受到主人似乎更受“敬畏”了,这让云煌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连步伐都沉稳了几分。
生路在前,但前路,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