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路。”
云诗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在这死寂的龙巢中清晰可闻。
少女萤被他那双冰蓝色眼眸注视着,仿佛能感受到那平静目光下蕴含的巨大压力和某种深不见底的过往。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带着那份独特的柔软和怯意:“好……好的。
那条路,在寒潭的另一边,需要绕过……”
她的话还没说完,云诗的目光微微闪动,打断了她,问出了一个从她出现起就萦绕在心头的问题:“你……不是北凛的人。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绝非普通的北凛冰原住民。她的装束,她使用的力量,她肩头那只奇特的荧光蝴蝶,都与这片死亡冰原格格不入。
少女萤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淡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像是被戳破了什么秘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缀着萤石的鞋尖,犹豫了片刻,才用更小的声音回答道:
“我……我叫萤。来自……南方的……万骸雨庭。”
万骸雨庭。
这四个字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云诗的心湖中荡开了层层冰冷的涟漪。
他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庞似乎更白了一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警惕、回忆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宿命感。
万骸雨庭。
那个位于大陆南部,由部落联盟统治,崇尚万物共生,拥有神秘雨林和无数奇异生物与诡谲巫毒的国度。
也是他……曾经以铁血手段进行过“大清洗”的地方之一。
星耀联邦的权力倾轧,潮汐议会的暗流涌动,万骸雨庭的部落纷争与古老禁忌……他一路走来,所经历的可不仅仅是冒险,更是一场场席卷整个国家上下的风暴与重塑。他见过太多势力在利益与理念的漩涡中挣扎、背叛、覆灭。而“雨庭”这个名字,勾起的绝非什么美好的回忆。
他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冻结的寒潮在涌动。他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来自雨庭、眼神纯净又带着怯懦的少女,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
雨庭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极北的永冻冰原?出现在这连北凛精锐都视为绝地的龙巢深处?
她救了自己,是出于善意,还是……某种更深层次的算计?与他曾在雨庭掀起的清洗有关吗?
气氛在刹那间变得有些微妙和凝滞。连感知敏锐的幻兽们都察觉到了主人情绪那一瞬间的冰冷变化。云煌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龙瞳带着审视看向少女萤;云沧的竖瞳微微收缩;连懵懂的云砚都停下了小动作,疑惑地看看云诗,又看看萤。
寒烨也感受到了这突兀的变化,他虽然不清楚云诗与万骸雨庭的具体过往,但“雨庭”这个名字从这陌生少女口中说出后,云司主身上那股骤然升起的、几乎凝成实质的警惕与冷意,让他立刻也绷紧了神经,手不自觉地向腰间的武器靠近了几分。
少女萤似乎被这突然沉闷下来的气氛吓到了,她不安地后退了半步,肩头的荧光蝴蝶也受惊般飞起,绕着她焦急地盘旋。她看着云诗那双仿佛能看穿人心的冰冷眼眸,淡绿色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像是害怕被误解。
“我……我没有恶意!”她急急地解释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是……是跟着部落的商队出来历练的,但是……但是在穿过‘千喉迷宫’附近的时候,我们遇到了很可怕的空间乱流和诡兽袭击……我和大家走散了,不知道为什么……就被卷到了一个很奇怪的空间裂缝里,醒来的时候……就在这片冰原上了……”
她的解释带着哭腔,逻辑也有些混乱,但那份惊慌和无助却不似作伪。
“我走了好久,找不到路,差点冻死……后来,后来是‘萤光’(她指了指肩头的蝴蝶)感应到了这边有一种很温暖、很吸引它的气息,我们才找到这个冰窟的入口……然后,然后就感觉到下面有很可怕的战斗,还有……还有你身上那种快要熄灭的光……”
她的话语破碎,却大致勾勒出一个迷途者误入绝境的经历。感应到温暖的气息?是指“真实之露”还是寒潭深处的白光?
云诗静静地听着,脸上的冰霜没有丝毫融化,但眼底深处的寒潮却微微平息了一些。他强大的精神力能隐约感知到,这个少女的灵魂波动虽然恐惧、慌乱,却并没有恶意和欺骗的杂质。而且,她提到的“千喉迷宫”空间乱流,确实是已知连接大陆各处的危险通道之一,发生意外传送并非不可能。
更重要的是,她救了他。在不明他身份的情况下,动用珍贵稀有的“真实之露”救了他。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完全放下了戒心。在经历了那么多背叛与算计之后,尤其是在自身处于前所未有虚弱状态的此刻,他绝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与“过去”有所牵连的陌生人。
“万骸雨庭……”云诗缓缓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哪个部落?”
少女萤被他问得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具体。她犹豫了一下,才小声回答:“……萤光族。我们部落……很小的,住在雨林深处,很少和外面的大部落来往……主要以培育光虫系的幻兽为生……”
萤光族。云诗在脑海中快速搜索着关于雨庭部落的信息。确实有这么一个记载中与世无争、几乎不与外界接触的小部落,据说其培育的光虫系幻兽拥有独特的治愈和净化能力。这似乎与她展现出的能力相符。
是巧合,还是精心伪装的背景?
云诗无法立刻断定。
他深深地看了少女萤一眼,那目光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走吧。”最终,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收回了那极具压迫感的视线,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凌厉从未出现过。“带我们离开这里。”
他没有表示信任,也没有表示怀疑。一切,都需要时间和事实来验证。
少女萤如蒙大赦,连忙点头,不敢再多看云诗,转身指向寒潭另一侧的某个幽暗通道:“就……就是那边……”
寒烨看了一眼重新闭目调息的云诗,又看了看前方带路的、来自南方雨庭的神秘少女,心中叹了口气。这位云司主的身上,似乎缠绕着远比想象中更多的秘密和风暴。
他示意还能行动的队员互相搀扶,抬起依旧昏迷的同伴,跟上了少女萤的脚步。
云煌低吼一声,示意云沧、云幽和云砚跟上,它自己则依旧保持着警惕,不远不近地跟在队伍侧翼,金色的竖瞳时不时扫过前方少女的背影,以及周围可能存在的危险。
队伍再次启程,朝着未知的出口,也朝着更加扑朔迷离的前路。
来自雨庭的萤,她的出现是意外,还是另一场风暴的开端?云诗不得而知。他只知道,在这力量尽失、强敌环伺的绝境中,任何一丝变量,都可能带来生机,也可能……导向更深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