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马上问问上面的意思。”
“记住,稳住,别起冲突。”
“是!”祁同伟挂断了电话。
他转过身,重新走回对峙的中心。
谭新杰依然翘着二郎腿,姿态悠闲,看到祁同伟回来,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怎么样,祁厅长?沙书记怎么说?”
祁同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沙书记说了,事关重大,他需要向京平的领导请示。”
“让我们,等。”
听到这话,谭新杰终于笑了。
他放下二郎腿,身体微微前倾,看着祁同伟,眼神里充满了洞悉一切的嘲弄。
“祁厅长,不用这么紧张。”
“沙书记想找谁,我们都清楚。”
“没关系,我们等得起。”
他抬起手腕,又看了看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
“你大可以告诉沙书记,让他慢慢问,不用急。”
“京平那么大,领导又那么忙,找个人,打通电话,总需要点时间嘛。”
这话里的潜台词,露骨得让人发指。
我们知道你要找谁,但没用。
我们背后的人,比你的靠山,更大!
祁同伟身后的年轻警察们,个个气得脸都红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这他妈也太欺负人了!
祁同伟却只是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他知道,现在比拼的不是谁的拳头硬。
是耐心。
也是背后靠山的角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走廊里的空气,沉闷得能挤出水来。
一个小时。
整整一个小时。
谭新杰带来的那些黑衣人,站得笔直,纹丝不动。
公安厅的专案组成员,也毫不示弱地挺立着,目光如炬。
只有谭新杰,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手机。
时不时发出一两声轻笑,那声音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格外刺耳。
祁同伟的心,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往下沉。
一个小时了。
沙书记那边还没有消息。
这说明,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
沙书记的“上面”,恐怕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就在祁同伟几乎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终于震动了起来。
还是沙瑞金。
祁同伟走到一旁,迅速接起。
“书记。”
“同伟啊。”沙瑞金的声音,比刚才更加疲惫,甚至还带着一丝无奈。
“情况我了解了。”
“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什么?
祁同伟怀疑自己听错了。
自己看着办?
这是什么意思?
“书记,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是,你自己来做这个决定。”沙瑞金打断了他。
“你现在是专案组的负责人,你有权决定,是放人,还是不放人。”
“你要衡量这其中的利弊。”
“有时候,退一步,不是认输,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进攻。”
“言尽于此,你自己掂量吧。”
说完,沙瑞金直接挂断了电话。
祁同伟拿着手机,愣在原地。
他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沙瑞金不是把皮球踢给了他。
沙瑞金是在给他下命令。
一个无法用语言直接表达的命令。
——放人。
这场博弈,汉东输了。
至少在第一个回合,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憋着一股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但他知道,这口气,他必须咽下去。
现在掀桌子,死的只会是自己。
他收起手机,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他一步步走回到谭新杰面前。
谭新杰抬起头,嘴角的笑意不减。
“祁厅长,有结果了?”
祁同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缓缓开口。
“人,你可以带走。”
谭新杰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
“我就知道,祁厅长是个聪明人。”
他对着身后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
“但是。”祁同伟的声音不大,却让那几个正要动身的黑衣人停下了脚步。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祁同伟身上。
祁同伟盯着谭新杰,一字一句地说道。
“人可以走,但手续必须齐全。”
“你们带走刘新建的正式文书,要留一份在我们公安厅归档。”
“这是程序。”
谭新杰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
他觉得祁同伟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输了面子,总得找回点里子。
他大方地从公文包里又拿出一份一模一样的文件。
“早就准备好了。”
他把文件递给祁同伟,动作迅速得像是在完成一笔交易。
祁同伟接过文件,看也没看,直接交给了身后的下属。
“归档。”
“是!”
谭新杰带来的两个黑衣人,立刻朝着关押刘新建的审讯室走去。
很快,他们就搀扶着刘新建走了出来。
刘新建的脸色苍白,精神萎靡不振。
其中一个随行人员立刻上前,低声询问了几句,然后蹲下身,简单检查了一下刘新建的伤口。
“谭主任,伤口没有大碍,可以转移。”
“好。”谭新杰点点头。
一切都显得那么专业,那么高效。
仿佛他们不是在从公安厅手里抢人,而是在执行一次再正常不过的交接。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谭新杰却突然走到了祁同伟的身边。
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祁厅长,提醒你一句。”
祁同伟的眼皮跳了一下。
只听谭新杰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口吻。
“别以为把刘新建交出来就完事了。”
“我们国资委,这次只是来打个前站,算是开胃小菜。”
“真正的大餐,还在后头。”
“过几天,发改委的人也会来汉东。”
“他们会对汉东油气集团,以及所有相关的项目,进行一次彻彻底底的清查。”
“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谭新杰不再看祁同伟,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微笑。
转身,带着他的人,簇拥着刘新建,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公安厅的大楼。
走廊里,只剩下祁同伟和他的专案组成员。
还有那份冰冷的,盖着京平国资委公章的归档文件。
专案组的成员们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谁都看得出来,他们的厅长,这位汉东省最年轻的政法委书记,刚刚经历了一场惨败。
“发改委……”
祁同伟嘴里咀嚼着这三个字,舌尖泛起一股苦涩。
国资委来抢人,是面子上的冲突,是明刀明枪的羞辱。
发改委要来清查,那才是真正的杀招,是要掘地三尺,把整个汉东油气集团连根拔起。
这才是赵立春真正的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