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馥真听得特别认真,连眼睛都很少眨。
等陈海说完,她沉默了片刻,突然一拍大腿。
“哎呀!”
“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陈海都愣了。
“妈?您……您也觉得行?”
“什么叫我觉得行?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王馥真的脸上哪还有半分犹豫,全是兴奋。
“你这个傻小子,还没看明白吗?”
“这不是祁同伟一个人异想天开,这是他把所有环节都给你铺平了!”
“有沙书记点头,有高省长默许,你又是陈家的儿子,谁敢反对?”
“这哪里是跑官要官,这叫众望所归!”
王馥真越说越激动,抓着陈海的胳膊。
“你爸那个老脑筋,就只认他那套死理,他懂什么政治平衡?懂什么人事布局?”
“这事儿,你听妈的!”
“从今天起,你就按祁同伟说的去准备!”
“公安那摊子的业务,不懂就去学!去问!去请教!赵东来不就是现成的老师吗?”
“别怕!你爸那边,我来收拾他!”
“你现在就走,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别在这儿听你爸念紧箍咒。”
王馥真说着,直接把陈海往门口推。
“快走快走!”
陈海被他妈这一连串的操作搞得晕头转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推出了门。
他站在门口,还能听到屋里传来王馥真训斥陈岩石的声音。
“陈岩石我告诉你,儿子的前途要是被你这个老顽固给耽误了,我跟你没完!”
陈海苦笑着摇摇头,坐回车里。
母亲的强势和果决,让他混乱的心绪,找到了一丝方向。
或许……真的可以?
他发动了汽车,离开了养老院。
就在陈海心潮起伏,驱车返回市区的同一时间。
省委书记办公室。
祁同伟坐在沙瑞金对面的沙发上,神情怡然自得。
他自己动手,用沙瑞金那套考究的茶具,泡了一杯清茶,正小口小口地品着。
而在巨大的办公桌后面,沙瑞金的眉头却紧紧地锁着。
他的手指在一份文件上轻轻敲击着,目光深沉,看不出喜怒。
那份文件上,标题赫然是《关于赵瑞龙犯罪集团案件侦办情况及后续人事调整的初步建议》。
办公室里安静极了。
只有墙上的挂钟,在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祁同伟也不催促,就那么安然地坐着。
仿佛一个最有耐心的猎手,在静静等待猎物走进自己预设的范围。
他知道,沙瑞金在思考。
而他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这位汉东省的一把手,做出最终的裁决。
终于,沙瑞金动了。
他没有拿起那份报告,而是用两根手指,将那份薄薄的文件,轻轻地推到了办公桌的边缘。
动作很轻。
但这个动作,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同伟同志。”
沙瑞金开口了,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压力。
“这份报告,是你亲自审核过的?”
祁同伟放下茶杯,坐直了身体,表情严肃起来。
“是的,沙书记。”
“每一个字,我都看过。”
沙瑞金点点头,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锐利地盯着祁同伟。
“那好,你来给我解释解释。”
“赵瑞龙的案子,查到最后,就只查出一个赵立春同志。”
“在提拔刘新建的事情上,有过偏袒和关照?”
“就这?”
沙瑞金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
“祁同伟同志,你是不是觉得,我沙瑞金是个外行,看不懂你们公安厅的报告?”
“还是说,你现在是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了,觉得可以拿这种东西来应付我了?”
话音未落,沙瑞金的情绪猛地爆发。
他抓起那份报告,狠狠地摔在了桌子上!
“啪!”
一声脆响,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糊弄!”
“你这是在糊弄我!”
沙瑞金站了起来,指着祁同伟,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我让你查的是什么?是赵家父子在汉东经营多年的关系网!是动摇我们汉东根基的毒瘤!”
“你给我看的是什么?”
“一个退休的省委书记,偏袒了一个国企老总?”
“这算什么?啊?这顶多算一个用人失察!”
“你拿这个,就想给赵立春定性?给全省人民一个交代?”
沙瑞金气得脸色涨红,在巨大的办公桌后来回踱步。
“祁同伟,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
“我把政法委书记这么重要的担子交给你,是让你来给我和稀泥的吗?”
“你是不是忘了,你为什么能坐在这里!”
这番斥责,已经完全超出了工作讨论的范畴,近乎于指着鼻子的痛骂。
面对沙瑞金的雷霆之怒,祁同伟的脸上却显出几分惶恐和不安。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躬着身子,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沙书记,您息怒,您听我解释……”
“解释?”
沙瑞金冷哼,停下脚步,怒视着他。
“好,我听你解释!”
“我倒要看看,你能给我解释出什么花来!”
祁同伟的额角似乎都见了汗,他咽了口唾沫,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紧张。
“沙书记,我……我不敢糊弄您啊!”
“这份报告,绝对不是应付。”
“报告里的每一个结论,都是我们专案组用扎扎实实的证据堆起来的。”
“赵瑞龙的罪证,板上钉钉,他跑不了。”
“刘新建的贪腐问题,证据链完整,也跑不了。”
“但是……但是关于赵立春同志……”
祁同伟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沙瑞金的脸色。
“我们目前掌握的直接证据,确实只有他在刘新建的任用上,违反了组织原则,进行了干预。”
“其他的,比如他和赵瑞龙的商业帝国有没有直接的经济往来,我们真的没有查到过硬的证据。”
沙瑞金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没有证据?”
“整个汉东谁不知道,没有他赵立春点头,赵瑞龙能拿到月牙湖的项目?”
“能把国有的资产当成他自己的提款机?”
“这还需要证据吗?!”
“需要。”
祁同伟几乎是脱口而出,但话说出口,他又立刻垂下头,语气变得更加恭敬。
“沙书记,需要的。”
“我们现在是依法治国。”
“办任何案子,特别是涉及到高级干部的案子,都必须把程序正义放在第一位。”
“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
“没有证据的推测,哪怕所有人都觉得是真的,也不能写在报告里,更不能作为定罪的依据。”
他抬起头,眼神里满是“诚恳”与“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