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地收敛了一些，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沙书记。”
“投票结果已经出来了。”
“六票赞成，超过常委总人数半数。”
“按照组织程序，祁同伟同志担任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的议案，通过了。”
“您看，是不是该您来宣布一下这个结果了？”
沙瑞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没想到，高育良竟然如此强势，直接在常委会上逼宫。
更没想到，田国富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这么快就叛变了革命。
六票。
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整个会议室的气氛都随着他这个小小的动作而变得凝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大家都在等。
等这位汉东的一把手，做最后的决断。
高育良也不催促，只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充满了挑衅。
仿佛在说：沙瑞金，你现在还有什么牌可打？
良久。
沙瑞金终于停止了敲击。
他抬起头，环视全场，最后目光落在了高育良的脸上。
“同志们啊。”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投票结果，我看到了。”
“六票赞成，确实是超过了半数。”
“但是……”
沙瑞金话锋一转，语调陡然拔高。
“我个人认为，祁同伟同志虽然能力突出，但毕竟还年轻。”
“政法委书记这个位置，责任重大，关系到全省的稳定大局。”
“我们是不是……应该再观察观察？”
“对于这个任命，我建议，暂时搁置。”
什么？
搁置？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谁都没想到，在投票结果已经明确的情况下，沙瑞金竟然会使出“拖”字诀！
这等于是公然否定了常委会的投票结果！
田国富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自己被耍了。
被高育良逼着举了手，得罪了沙瑞金。
结果沙瑞金反手就是一个“搁置”，让他刚才的“投诚”变得毫无意义，里外不是人！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在这些大佬的博弈中，被无情地戏耍。
高育良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凝固了。
他眯起了眼睛，看着沙瑞金。
好家伙。
跟我玩这套是吧？
你以为用个“拖”字诀，就能把这事儿糊弄过去？
“沙书记。”
高育良的声音冷了下来。
“您这个提议，我个人，不太赞同。”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知道重头戏来了。
沙瑞金眼皮一抬：“哦？育良同志有什么高见？”
高育良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森然的寒意。
“既然沙书记觉得祁同伟同志还需要观察，那说明我们今天的投票，意义不大。”
“我提议，作废本次投票结果。”
众人又是一愣。
高育良这是……要退让？
连沙瑞金都有些意外，他摸不清高育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田国富更是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作废？
那我刚才那一下，不是白举了？我不是白白得罪沙书记了？
高育良，你玩我啊！
然而，高育良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会议纪要上，必须如实记录。”
“就写，省委常委会讨论祁同伟同志的任命问题。”
“最终投票结果为六票赞成，两票反对，三票弃权。”
“议案通过。”
“但，沙瑞金书记力排众议，以个人意见，强行将议案搁置。”
高育良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回荡在会议室里。
“这份会议纪要，我会亲自签字，并且，上报中枢备案！”
沙瑞金的脑子嗡的一下。
他死死地盯着高育良。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把这份会议纪要交上去，中枢的领导会怎么看他沙瑞金？
一个不讲民主，独断专行，无视组织原则的省委书记？
这个帽子太大了，他戴不起！
高育良却没完，他继续加码，图穷匕见。
“既然祁同伟同志的任命被搁置了，那他现在应该也比较清闲。”
“我听说，京平的中青年干部研修班正好要开班了。”
“我看，不如就让祁同伟同志去学习深造一下吧，也算是响应沙书记‘再观察观察’的指示。”
“正好，让他离开汉东一段时间，大家都能冷静冷静。”
去京平学习？
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
但在场的谁不是人精？
谁不知道，现在的汉东，就是一个巨大的火药桶！
赵家留下的烂摊子，从上到下，盘根错节。
谁能接？谁敢接？
只有祁同伟！
他既是扳倒赵家的第一功臣，又对汉东的政法系统了如指掌。
只有他，才能用最稳妥、最快速的方式，把赵家的势力连根拔起，还不至于引起太大的动荡。
这个时候让祁同伟离开汉东？
那汉东的烂摊子谁来收拾？
你沙瑞金亲自来吗？
到时候出了乱子，这个责任谁来背？
还不是你沙瑞金这个一把手！
高育良这手釜底抽薪，玩得太绝了！
他根本就不是在跟沙瑞金商量，他是在逼着沙瑞金做选择题！
要么，你现在就点头，让祁同伟入常。
要么，你就眼睁睁看着祁同伟去京平，自己留下来收拾汉东这个烂摊子！
沙瑞金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看着高育良，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愤怒，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他终究还是低估了高育良，也低估了祁同伟在汉东的重要性。
他沉默了许久，整个人的气势，都萎靡了下去。
他摆了摆手，声音沙哑。
“育良同志，你言重了。”
“我刚才的提议，也只是一个初步的想法，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嘛。”
“既然大家都同意，我个人，当然也是服从组织决定的。”
“我宣布……”
沙瑞金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祁同伟同志，全票通过，担任汉东省省委常委、省政法委书记！”
“啪啪啪……”
高育良带头鼓起了掌。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撼。
赢了！
高育良看着意气风发的沙瑞金，此刻却像是斗败了的公鸡，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爽！
太爽了！
想当初，自己的得意门生祁同伟，为了一个省公安厅厅长的位置，都要苦苦挣扎。
自己这个当老师的，却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排挤，被打压。
那种无力感，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