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心中暗笑。
真是个蠢货。
死到临头了,还抱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瑞龙,事情恐怕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祁同伟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冻结资金这种事,不一定非要省厅出面。”
“市局,甚至检察院,都可以直接向法院申请财产保全。”
“我查了一下,这次冻结你的账户,就是市检察院那边递交的申请。”
赵瑞龙的脑子嗡的一声。
市检察院?
“关键的问题,是刘新建那个案子。”
祁同伟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沙书记亲自过问了。”
“沙瑞金”这三个字,像是一座大山,瞬间压在了赵瑞龙的心头。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案子现在,已经移交到了省检察院反贪局。”
“负责人,侯亮平。”
祁同伟不急不缓地抛出这个名字。
“侯亮平?”
赵瑞龙对这个名字,当然不陌生。
“这个侯亮平,可不简单。”
“他是京平钟家的女婿。”
“前段时间,那个藏了三亿现金的处长,就是他带队拿下的。”
“人送外号,‘猴精’。”
祁同伟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小锤子,不轻不重。
却一下一下,敲在赵瑞龙最脆弱的神经上。
京平钟家……
三亿现金……
这些信息组合在一起,让赵瑞龙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小麻烦。
“那我怎么办?同伟,你得帮我啊!”
赵瑞龙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我这个政法书记,又不带常委,说话没什么分量的。”
祁同伟开始示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沙书记点了将,侯亮平又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我能有什么办法?”
“这事,我真的插不上手。”
电话那头,赵瑞龙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
绝望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瑞龙啊。”
祁同伟的声音,突然变得语重心长。
“听我一句劝。”
“你山水集团的账上,应该还有不少钱吧?”
赵瑞龙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
“趁现在,侯亮平那边还没把所有口子都堵死。”
“赶紧想办法,把钱转出去。”
“给自己……留条后路。”
祁同伟的话,如同在漆黑的深渊里,为赵瑞龙点亮了一盏微弱的灯。
虽然那光芒,指向的是一条逃亡之路。
赵瑞龙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人的名字。
刘生。
那个在港岛,号称能把任何钱都洗干净的政治掮客。
之前刘生就跟他提过,有一条路子,绝对安全。
对。
转移资产。
只要人能出去,钱能保住,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花斑虎。
那个被他派去狙杀刘新建的杀手。
任务失败后,为了永绝后患,他把花斑虎处理掉了。
做得干干净净。
可现在,他无比后悔。
一个死人,是不会再开口说话了。
但也意味着,他失去了一个可以用来交易,或者用来顶罪的棋子。
一步错,步步错。
赵瑞龙握着电话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作大势已去。
只要钱还在,人能出去,一切就还有翻盘的可能。
刘生。
那个港岛的掮客。
赵瑞龙解锁屏幕,找到那个备注为“刘生”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不对。
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个名字,毫无征兆地从他脑海深处蹦了出来。
程度。
那个亲手替他处理掉花斑虎的年轻警察。
这件事,只有他和程度两个人知道得最清楚。
如果自己要跑路,程度这个唯一的知情人,会不会成为一个巨大的隐患?
赵瑞龙的眼神,瞬间变得阴狠。
他必须再确认一下。
确认程度这条狗,到底还忠不忠心。
他划动屏幕,找到了程度的号码,毫不犹豫地拨了过去。
……
与此同时。
汉东省公安厅,厅长办公室。
祁同伟放下手机,脸上那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沉重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的、玩味的笑意。
赵瑞龙。
这条被宠坏了的恶犬,终于要被关进笼子了。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水温正好。
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红色内线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让办公室的程度,立刻到我这里来一趟。”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厅长。”
电话那头,传来秘书恭敬的回应。
……
公安厅办公室。
程度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整理着一份会议纪要。
桌上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赵公子”三个字。
程度的心,咯噔一下。
赵瑞龙?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过来?
自从他被祁同伟一纸调令,从分局调到省厅办公室,赵瑞龙就再也没联系过他。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接。
办公桌上那台黑色的座机,却突兀地响了起来,铃声急促刺耳。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厅长秘书室。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的心头。
他下意识地挂断了赵瑞龙的手机,按下了座机的免提键。
“程主任,祁厅长让您立刻去他办公室一趟。”
秘书公式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每个字都敲在他的神经上。
两通电话。
一前一后。
这绝对不是巧合。
程度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强作镇定地回答。
“好的,我马上过去。”
挂掉电话,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警服,深吸一口气。
才迈步走向那间位于走廊尽头的、他既敬畏又向往的办公室。
短短几十米的距离,他却感觉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脑子里乱成一团。
赵瑞龙……祁厅长……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站在厅长办公室厚重的红木门前,又做了一个深呼吸,抬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进来。”
祁同伟沉稳的声音传出。
程度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转身,轻轻将门带上。
祁同伟正背对着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混杂着新沏的茶香。
“厅长,您找我。”
程度立正站好,身体绷得笔直,敬了一个标准的礼。
祁同伟没有转身。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仿佛在欣赏一幅风景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压抑的沉默,让程度的额角开始冒汗。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