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田,你说的这个去向不明,你我心里都有数。”
“不是不明。”
“是不敢明。”
田封义的额头上,汗珠已经滚落下来。
他知道,祁同伟看穿了一切。
祁同伟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
“这八百亿,背后牵扯了多少人?你算过吗?”
“这里面,有多少是以前赵立春书记的老部下?”
“有多少是现在还在各个重要岗位上坐着的人?”
“真要把这个盖子彻底揭开,整个汉东官场会发生什么?会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地震!”
“这个后果,我担不起。”
“我相信,就算是我把这份材料原封不动地交给沙书记,他恐怕也要掂量再三。”
“稳定,压倒一切。”
祁同伟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田封义的心上。
田封义艰涩地咽了口唾沫。
“那……那我们怎么办?”
“祁厅长,难道就这么放任不管吗?这可是八百亿啊!能做多少事!”
“放任?”
祁同伟冷哼一声。
“我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
“硬骨头,要慢慢啃。饭,要一口一口吃。”
“既然那八百亿暂时动不了,那我们就先从能动的下手。”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一百五十亿上。
田封义立刻明白了祁同伟的意思。
“祁厅长,您的意思是,先拿那一百五十亿开刀?”
“没错!”
田封义精神一振,思路也清晰起来。
“这笔钱的资金流向最清晰,证据链也最完整,所有的矛头都直指赵瑞龙!”
“只要把这笔钱的案子办成铁案,就足够把赵瑞龙送进去待一辈子了!”
祁同伟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把赵瑞龙送进去,只是第一步。”
“我要的,是把他背后整个利益集团连根拔起!”
他看着田封义,提出了一个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利用这笔钱,钓出更大的鱼?”
田封义愣了一下,随即陷入了沉思。
祁同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
过了足足一分多钟,田封义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一道光彩。
“有了!”
“祁厅长,我有一个办法!”
他激动地身体前倾。
“我们可以先不动声色,让公安厅经侦总队出面,以涉嫌金融违规为由。”
“把这笔一百五十亿的资金,以及惠龙集团所有关联账户,全部冻结!”
“赵瑞龙这个人,我了解。贪婪、多疑,而且极度自负。”
“他名下那么多产业,每天的资金流水都是天文数字。”
“一百五十亿被冻结,对他来说,绝对是致命一击,他的资金链会瞬间断裂。”
“他一定会急!”
“人一急,就容易出错。”
“为了盘活资产,他肯定会动用他藏在其他地方的黑钱!那些钱,才是他真正的命根子!”
“他那些钱,大部分都是通过境外的地下钱庄和无数个空壳公司在运作。”
“只要他一动,我们的人就可以顺藤摸瓜,把他整个洗钱的网络和渠道,全部挖出来!”
“到时候,人赃并获,他想赖都赖不掉!”
“啪!”
祁同伟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脸上露出了由衷的赞赏。
“好棋!”
“老田,你这招釜底抽薪,够狠!也够绝!”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思路飞速运转。
“赵瑞龙的那些产业,什么山水庄园,什么美食城,法人代表全都是他找的‘白手套’。”
“从公司股权层面去查,弯弯绕绕太多,很难一剑封喉。”
“但是,资金流是不会骗人的!”
“钱,就是他的七寸!”
“只要我们掐住他的钱袋子,他就等于被拔了牙的老虎,插翅难飞!”
祁同伟的眼神里充满了杀伐决断的意味。
他停下脚步,重新看向田封义,话题又转了回来。
“这个计划很好。”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那八百亿的窟窿,总得有人来填吧?”
“总不能让国家的资产,就这么白白流失了。”
提到这个,田封义脸上刚刚浮现的兴奋,又瞬间被无奈所取代。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唉……”
“祁厅长,这个窟窿……恐怕没法用雷霆手段了。”
“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了。”
“什么笨办法?”
“我出面。”
田封义的表情透着一股萧索。
“我以油气集团董事长的名义,挨个去拜访,挨个去喝茶,挨个去沟通。”
“话,不能说透,但意思要点到。”
“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把当初吃进去的东西,想办法,体面地,再一点一点地,吐出来。”
“能吐多少,算多少。”
“用几年的时间,慢慢把这个大窟窿,给填上。”
“至于那些不愿意吐的,或者已经吐不出来的……”
田封义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安静。
祁同伟明白,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也是最无奈的办法。
那些人,盘根错节,关系网遍布全省,现在还不是动他们的时候。
能让他们把钱吐出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是一种妥协,也是一种现实。
祁同伟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漠然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他走到办公桌后,拿起了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
他的动作沉稳而有力,再没有丝毫的犹豫。
“通知下去。”
“十分钟后,在三号小会议室,召开厅党委专项会议。”
电话那头传来应答声。
祁同伟的目光穿透了墙壁,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张即将被收紧的大网。
他对着话筒,一字一顿地说道。
“会议主题:‘利剑行动’。”
“目标。”
“抓捕赵瑞龙。”
三号小会议室。
气氛肃穆。
长条形的会议桌擦得锃亮,倒映着天花板上白炽灯管的冷光。
与会人员已经悉数到场。
京州市公安局局长赵东来,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带着一股子藏不住的兴奋。
吕州市公安局局长陶俊驰,头发花白,端着保温杯。
慢悠悠地吹着热气,眼神里却透着几分不安。
省检察院反贪局局长侯亮平,一身检察官制服,神情严肃,目光锐利,正襟危坐。
还有厅长助理陆亦可,她坐在侯亮平的斜对面,手里拿着笔记本和笔,准备记录会议要点。
祁同伟坐在主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目光却没有聚焦在任何人身上,而是飘向了窗外。
他看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心里百感交集。
谁能想到。
他,祁同伟,一个从山沟沟里爬出来的穷小子,一个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人。
如今,却坐在这里。
副省长、公安厅长、政法委书记。
三个沉甸甸的头衔,压在一个人身上。
权力,是前所未有的集中。
但压力,也是排山倒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