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作为省委书记,他同样看重结果。
“能为下面的人开拓财源。”
“只要这个路子是正的,是干净的,那就是本事。”
“这一点,比那些只会伸手要钱,只会哭穷喊难的干部,强太多了。”
……
巨大的液晶屏幕暗了下去。
沙瑞金将手里的遥控器随手一扔,转过头看向安静坐在一旁的田国富。
“国富啊。”
“你看看这个祁同伟。”
田国富端起茶杯,没有立刻回答。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书记,汉东的天,变了。”
田国富继续说道。
“以前,您是省委书记,我是纪委书记,我们俩的意见就是绝对的权威。”
他停顿了一下。
“现在呢?”
“他祁同伟自己说不要政法委书记的位子,我们还真就拿他没办法。”
“最后,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绕开了政法委,直接朝着副省长的位置去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我们对人事的话语权,已经开始松动了。”
沙瑞金的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
“还有那个侯亮平。”
田国富提起了另一个让他头疼的名字。
“我们费了那么大劲,把他从京城调过来,是想让他当一把尖刀,撕开汉东官场的口子。”
“结果呢?”
“现在这把刀,被祁同伟三下五除二,给别在腰里了。”
“侯亮平现在,怕是连自己的方向都找不到了。”
沙瑞金沉默了。
祁同伟的每一步,都走得光明正大,让他找不到任何可以指摘的理由。
田国富看着沙瑞金的脸色,话锋一转。
“不过话说回来。”
“这个祁同伟,确实是个人才。”
“您看他处理赃款赃物的这个法子。”
田国富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像是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范例。
“什么叫‘让沉睡的资产活起来’?这不就是现代版的‘火耗归公’吗?”
“把那些见不得光的灰色收入全部摆在台面上,变成公安系统可以使用的办案经费。”
“一举解决了政法系统最头疼的经费问题。”
“手段漂亮,名义正当,谁都说不出一个‘不’字。”
“还有他推行的那个案件复检制度,更是抓住了政法工作的命脉。”
“避免冤假错案,提升司法公信力,这话说出去,谁敢反对?”
“他用一个孙兴的案子,顺藤摸瓜,直接把十几个处级以上的干部给拉下了马。”
“这根本不是阴谋。”
“这是阳谋。”
“他把所有的牌都摊在桌子上,让你看着他出牌,你却连跟牌的勇气都没有。”
田国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书记,恕我直言。”
“汉东省政法委书记这个位子,除了他祁同伟,没人比他更合适。”
沙瑞金的眼神愈发复杂。
他当然知道祁同伟合适。
“何止是这些。”
沙瑞金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还记得陈岩石吧?”
田国富点了点头。
“祁同伟是怎么做的?”
“他不打不压,只是在一次内部会议上,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值得商榷。”
“就这么一句话。”
“陈岩石那面‘为民除害’的大旗,就被他戳破了一个洞。”
“从那以后,陈老就很少再抛头露面了。”
沙瑞金的语气里,听不出是喜是忧。
“说实话,这也给我省了不少麻烦。”
他话里有话。
“不像李达康,为了给陈岩石擦屁股,竟然动用政府财政去填那个大风厂的窟窿。”
“简直是胡闹!”
提起李达康,沙瑞金的火气就有些压不住。
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国富,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常委会上,讨论祁同伟人事任命的时候。”
“高育良是怎么说的?”
田国富回忆了一下。
“他说,祁同伟思想上还有些不成熟,他作为老师,有责任好好‘教育’他。”
沙瑞金冷笑了一声。
“我当时还真以为,他是真心实意地想敲打自己的学生。”
“现在回头看,我真是太天真了。”
“什么叫教育?”
“那分明是在给我演戏,是在拖延时间,是在为祁同伟争取更大的空间!”
“高育良这步暗棋,走得实在是高啊。”
沙瑞金第一次在田国富面前,承认了自己的误判。
他看着田国富,眼神里带着求助的意味。
“国富,不瞒你说。”
“我找祁同伟谈过话。”
“我想把政法委书记这个担子,正式交给他。”
田国富的眉毛微微一挑。
“他怎么说?”
沙瑞金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无奈。
“他不要。”
“他说自己能力不足,经验不够,更喜欢在公安一线冲锋陷阵。”
“高育良那边,我也探过口风,根本不肯放人。”
“一个不想要,一个不肯放。”
沙瑞金摊开双手,像是被将军的棋手。
“你说,这个局,现在要怎么破?”
田国富看着一脸困扰的省委书记,忽然笑了。
“书记。”
田国富的声音,变得沉稳有力。
“我们来汉东,最初的目的是什么?”
沙瑞金一愣。
“当然是……调查赵立春家族的腐败问题,是奉中央的命令,为汉东肃清余毒。”
田国富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这就对了。”
“我们的核心任务,是扳倒赵立春这棵大树,是拿到他和他儿子赵瑞龙的犯罪证据。”
“而不是跟高育良,去争一个祁同伟的归属权。”
“祁同伟是个人才没错,可他终究只是一个棋子。”
“我们只要牢牢抓住赵立春这条主线,不断地把案子往下查,权力自然会向我们手里集中。”
“等到我们把赵立春彻底扳倒的那一天。”
“汉东的天,就真的清了。”
“到了那个时候。”
田国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一个高育良,一个祁同伟,又算得了什么呢?”
沙瑞金紧锁的眉头,在这一刻缓缓舒展开来。
是啊。
自己最近,似乎真的有些钻牛角尖了。
总想着要收服祁同伟,总想着要压制高育良。
却忘了自己来到汉东,肩上扛着的是更重要的使命。
“国富,你说的对。”
他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我最近……是有点着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