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里挑骨头，总能挑出毛病来。
一旦被抓住把柄，后果不堪设想。
“老高！”
李达康再也绷不住了，他猛地转向高育良，几乎是吼了出来。
“你今天叫我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们师徒俩跟赵立春神仙打架，别把我这个小小的土地爷给拆了！”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焦虑和愤怒交织在一起。
“我把话放这儿！”
“想让我去人大政协养老，或者给我安排个没有实权的副职，门儿都没有！”
“我李达康，就是不干了，也绝不受这个窝囊气！”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高育良看着几近失态的李达康，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达康，慌什么？”
“天，塌不下来。”
高育良的声音不高，却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示意祁同伟给李达康倒了杯水。
“你以为，只有我们在跟赵立春斗吗？”
高育良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赵立春在汉东经营了这么多年，动了多少人的蛋糕，挡了多少人的路？”
“他以为他拍拍屁股走了，以前的那些事就能一笔勾销？想得美！”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这个道理，你比我懂。”
李达康喘着粗气，没有说话，但情绪明显稳定了一些。
高育良继续说道：
“不瞒你说，沙瑞金书记刚来汉东的时候，第一个想动的，就是我们俩。”
“一个汉大帮，一个秘书帮，正好拿我们开刀，给他自己立威。”
李达康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件事，他只是隐隐感觉到了，但从未得到证实。
“但是，他失算了。”
高育良看了一眼祁同伟，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
“他没想到，同伟这颗棋，走得这么快，这么硬，完全打乱了他的节奏。”
“沙瑞金想稳，想慢慢来，但同伟不给他这个机会。”
“同伟把赵瑞龙的材料，连夜做了备份，一份通过秘密渠道，送到了最高检一位老领导手里。”
“另一份，直接递交给了公安部。”
“现在，案子已经不是汉东一个省能捂得住的了。”
“主动权，从沙瑞金手里，转移到了我们手里。”
高育良一字一句地说道。
“现在，不是沙书记想不想办这个案子，而是他必须办！”
“他要是敢压着不办，或者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那京城那边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他这个省委书记，屁股底下也坐不稳了！”
李达康彻底呆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对师生。
一个运筹帷幄，一个果决狠辣。
这配合，简直天衣无缝。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沙瑞金会对祁同伟如此倚重。
不是欣赏，不是提携。
是被逼得没办法！
是被祁同伟的这套组合拳，直接绑在了同一辆战车上！
“所以，达康。”
高育良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
“赵立春现在把刘新建弄走，派发改委的人下来，不是他有多厉害，而是他在做最后的挣扎。”
“他这是在狗急跳墙。”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害怕，更不是退缩。”
“而是要做好准备。”
高育良的目光灼灼，盯着李达康的眼睛。
“准备迎接一场，决定汉东未来十年格局的大战。”
大战在即，李达康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办公室里所有的压抑都吸进肺里，再重重吐出。
“育良书记，今天，我李达康承你的情。”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郑重地朝高育良点了点头。
高育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
“不过，发改委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高育良话锋一转，目光再次投向李达康。
“他们拿刘新建没办法，下一个目标，大概率就是你。”
“京州的光明峰项目，投资巨大，程序复杂，是最好下手的地方。”
“他们会像狼一样，闻着味儿就扑上来，把你从里到外查个底朝天。”
“你自己，心里要有数。”
高育良的话，像是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李达康即将面临的处境。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赵立春的反击，第一枪，就会对准他李达康。
李达康的脸上，没有了刚才的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经沙场的悍然。
“让他们来！”
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我李达康在京州干了这么多年，屁股底下干不干净，我自己清楚！”
“想拿光明峰项目做文章，扳倒我？他们也得有那个好牙口！”
“我等着他们！”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室。
那背影，挺得笔直。
看着李达康消失在门口，祁同伟才走到高育良身边，轻声开口。
“老师，您这是……盼着李书记死啊。”
高育良闻言，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同伟，你把达康同志看扁了。”
“他这个人，就是个斗士，你越是压他，他反弹得越厉害。”
“赵立春以为派几个人下来，就能吓住他，就能让他自乱阵脚？”
高育良摇了摇头。
“那只会激起他全部的斗志。”
“他会把所有冲他来的人，都当成赵立春的爪牙，往死里斗。”
“他斗得越狠，赵立春在京州留下的那些烂摊子，就暴露得越快。”
“这盘棋，他也是一颗重要的棋子。”
“我们不是盼着他死，是相信他有能力，把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先拖下水。”
祁同伟默然。
他懂了。
老师这是在用阳谋。
他把所有的牌都摊开给李达康看，把所有的危险都指给他，然后告诉他，你自己选。
以李达康的性格，他有的选吗？
他没得选。
他只能迎战。
这既是给李达康一个机会，也是在利用李达康这把最锋利的刀，去捅穿赵立春最后的防线。
姜，还是老的辣。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红色电话机，响了起来。
尖锐的铃声划破了室内的安静。
高育良的秘书快步走进来，接起电话，听了几句，然后恭敬地转向祁同伟。
“祁厅长，省委办公厅的电话，通知您半小时后到一号会议室，参加省委常委会。”
来了。
祁同伟心中一定。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高育良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祁同伟面前。
他的目光，落在祁同伟笔挺的警服上。
他伸出手，仔细地帮祁同伟整理了一下略微有些褶皱的衣领，又拍了拍他的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