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按下了接听键。
“祁厅长,我是骆山河。”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厚重的声音。
“骆部长。”
祁同伟的语气很平静。
“辛苦了。”
骆山河的声音里带着赞许。
“雷霆手段,果然名不虚传。”
“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撬开了高明远。”
“还把贺云这条大鱼给钓了出来,为我们督导组接下来的工作,打开了局面。”
“份内之事。”
祁同伟淡淡地回应。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合作。
骆山河的督导组需要一个本地的“刀把子”,来撕开汉东这张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而祁同伟,则需要督导组这面旗帜来赋予他打破一切规则的权力。
“高明远和贺云的案子,你们省厅打算查到哪一步?”
骆山河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这是在试探祁同伟的决心。
祁同伟看着远处依旧闪烁的警灯。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骆山河的耳中。
“骆部长。”
“汉东省范围之内,挖到谁,就抓谁。”
挂断电话,祁同伟将手机揣回兜里,没有在绿藤市久留。
……
车子平稳地驶入汉东省委大院。
高育良办公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
高育良正坐在那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聚精会神地看着文件。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看到是祁同伟,脸上的严肃瞬间融化。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回来了?”
高育良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过来看看老师。”
祁同伟走到他对面,很自然地坐了下来。
高育良起身,亲自走到茶台边,拿起紫砂壶,给祁同伟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坐,坐。”
“你这一趟,可是给我,也给督导组,送了一份天大的礼啊。”
高育良将茶杯推到祁同伟面前,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高明远这块硬骨头,盘踞绿藤十几年,多少人想动都动不了。”
“你倒好,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
“连带着贺云这条藏在政法系统内部的大鱼,也一并给揪了出来。”
高育良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目光里满是欣慰。
“我听说,骆部长亲自给你打电话了?”
祁同伟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份内之事罢了。”
他淡淡地说道。
“好一个份内之事。”
高育良哈哈大笑起来。
“同伟啊,你这个公安厅长,我看是快要干到头了。”
高育良忽然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我看,下一步让你来给我当个副手,就不错嘛。”
汉东省省长的副手,可是副省级的职位。
祁同伟闻言,也笑了起来。
“老师,您这精神头,倒让我想起大学时候了。”
祁同伟的目光落在高育良身上,带着几分感慨。
“那个时候,您在讲台上给我们讲《万历十五年》,也是这般神采飞扬。”
一句话,仿佛瞬间拉开了时间的帷幕。
高育良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带着追忆。
“是啊,一转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你小子,当年在课堂上,就属你问题最多,也最刁钻。”
“现在倒好,青出于蓝,跑到我这个老师面前,指点江山来了。”
师徒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汉东大学的政法系课堂,到如今汉东省的权力中枢。
这一路走来,他们师徒二人,始终是彼此最坚实的后盾。
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师生。
“老师,您可一点不老。”
祁同伟放下茶杯,语气认真了几分。
“只是……”
他顿了顿。
“只是这汉东省的庙,有些小了。”
高育良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他知道,祁同伟这是要说正事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学生。
“说下去。”
“老师,您现在是汉东省的省长。”
祁同伟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穿透力。
“再往上一步,就是省委书记。”
“可是您自己也清楚,新来的沙书记,背景深厚。”
“他在汉东,至少要待满一届。”
“甚至更久。”
祁同伟的话,精准地剖开了眼前的政治格局。
高育良沉默了。
他端起茶杯,却迟迟没有喝,只是用手指摩挲着温润的杯壁。
这些道理,他何尝不明白。
只是从祁同伟的嘴里说出来,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了现实的残酷。
他在汉东已经走到了天花板,想要再进一步,难如登天。
“你的意思是,我该另谋出路?”
高育良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是另谋出路,是海阔天空。”
祁同伟纠正道。
“以您的资历,放到任何一个省份,都有机会更进一步。”
“没必要在汉东这棵树上,跟沙书记耗下去。”
“我们耗不起。”
高育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发出一声轻响。
“同伟,你说的对。”
“与其在这里干耗着,不如主动出击,去寻找新的机会。”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不过,在我走之前,总要把你安排好。”
高育良话锋再转,神情变得严肃。
“我们上次开组内会议的时候。”
祁同伟的眼皮微微一跳,他知道,重点来了。
“沙书记向我提议,由你来接任政法委书记的位子。”
高育良的目光紧紧锁定着祁同伟。
“政法书记?”
祁同伟的嘴角微微勾起。
这个位置,听起来是高升了。
可实际上呢?
“老师,您觉得,这是馅饼,还是陷阱?”
祁同伟不答反问。
“哼。”
高育良冷哼一声。
“沙瑞金要是真有这么好心,汉东的天都要下红雨了。”
“这是典型的明升暗降。”
“把你从公安厅这个‘刀把子’的位置上调开,让你去做一个务虚的政法书记。”
“听起来是进了省委常委,可手里的实权,却被削得一干二净。”
“到时候,新的公安厅长一上任,你我在政法系统里十几年的经营,顷刻间就会土崩瓦解。”
高育良的分析一针见血。
他看着祁同伟,沉声问道:
“同伟,我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你……会不会动心?”
这才是他今晚最关心的问题。
毕竟,那可是无数干部穷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面对这样的诱惑,没有几个人能保持真正的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