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春难得没有编些矫揉造作的话,变着法的挠她心窝,这反而让颜书起了兴致。“你那天说,琼花不是好去处,你真的这么认为?”
还是做戏的手段?
雾春点头又摇头,“盼儿太过乖巧了,于她,琼花不是好去处。”他面向颜书,目光灼灼,语气缠绵,“于我,掌门曾说,我天生注定会是琼花的弟子。”
矫揉造作的话抛诸脑后,颜书眼神一凌,一张防御符笼罩施唤、吉咚身侧。
她退至防御符前喊醒她们,“情况不太对。”
话音刚落,大地开始震颤,躁乱的脚步激起阵阵沙土。
银色月辉下,最先出现的是通红的兽眸,它们对月发出嗜血的嘶吼,尖锐的獠牙彼此摩擦,愈发锋利。
几十头似狐的妖兽,动作迅速,将四人团团围住。它们压低身子,兽喙大张,粗重的呼吸从鼻尖喷出。
妖兽背上长鳍,一排如骨刺的突起,倒映着吉咚苍白的脸蛋。恬恬随她心意,强壮的身躯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她听着妖兽“狐獳狐獳”的叫声,声音发抖,“是狐獳,怎么会有这么多只..”
翠绿琵琶悬于雾春一侧,他站到颜书身前,“不对劲,狐獳虽群居,但生性胆小,少有主动攻击人的时候。”
湖水依旧平静,不起波涛。
一声暴戾的怒吼为始,四面八方的狐獳得到号令,如肆虐的火山熔岩席卷而来,它们要吞没一切,撕碎脆弱的人族血肉。
铮。
玉石琵琶发出锵锵之音,阵阵音浪如刀割开皮毛,剥出血肉。
血腥气四溢,更加激怒了疯狂的兽群。
雾春仍站在颜书的身前,未退一步。
颜书扫了一眼面前的青色身影,她再为施唤两人布下一重防御符,疾速符闪身冲进后方的獳群。
前后夹击的局面太过劣势,那她就杀出一道缺口。
“阿书小心,它们没有理智了!”施唤望着颜书消失在兽群中的身影,呼吸一窒。
天雷滚滚,一声又一声霹雳巨响,撞在每一只企图靠近颜书的狐獳身上。青衣女子所过之处,燃起炽热的烈焰,崩落的火舌卷起大片焦黑。
金色的电光下,是狐獳雷击后奇形怪状的身躯。好不容易缓过鞭打一样的疼痛,三生火顺着无形的鞭痕爬上它们背部的鳍骨,在完美无瑕的骨骼上留下一道道裂纹。
夏夜变得闷热,电光闪烁间,雨开始下了。
迈入金丹之后,颜书的仲雷符再不需要长久蓄力,她还悟出了仲夏雷电新的奥秘。
每一声雷鸣都是狂暴画卷的序幕,大片浓云盘桓在天边,它们听从雷电的召唤,开始逼近地面。颗颗婴儿拳头大小的雨滴,如滚石般砸向狐獳,清脆的骨骼碎裂声掩埋在轰鸣之下。
颜书带风的身影穿梭在群兽之间,竹戋干脆利落穿透狐獳额中,以钉住的兽尸为阻挡,下一支竹戋继续夺走它们的生命。
随着倒下的狐獳越来越多,她的面色也越来越沉。
“狐獳!”
兽群愤怒的吼叫更加凶戾,它们眼中不正常的红色愈发浓郁。
又是一阵奔腾的兽潮,眼看颜书即将被淹没在潮水之中,吉咚连忙唤守在身侧的恬恬去帮她。
颜书察觉到她的意图,嗓音冷冽,似蕴含狂风暴雨,“不用,让他待在原地。”
雾春手中拨弦不停,音浪成网绞杀一只狐獳的生命,兽块遍地。
他的面色也越来越沉,攻击的间歇他望向颜书身边前赴后继的獳群。
不好,颜书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了,她很快就会发现端倪。而且这群废物,根本近不了她的身,不是被雷电拦住,就是火光围绕,更别说防不胜防的竹戋。
他已经大大估算了颜书的能力,可没想到如此境地下,她还能游刃有余。
“我去帮她。”
雾春抱着琵琶,从天而降。
琉璃般的乐音,形成荡荡涟漪护在颜书身侧,又化作寒刃,锋芒不断。
颜书目光如炬,盯着雾春护在她身前的行为。她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弧度,“这里就交给雾师兄了,施施那里不能缺人。”
撕空符带着她的身影瞬移至防御屏障前,独留雾春被兽群包围。
颜书一点也不担心雾春的死活,反正獳群还会闻着味来。
它们的目标只有她一人。
她已经发现了,不论它们遭受怎样的痛楚,被雷劈也好,被火烧也罢,只要能靠近她,丧失理智的兽群踏着同族的尸首,也要分一杯羹。
他给它们喂了什么?
或者他在自己身上放了什么?
施唤看见颜书平安无事,衣服上连血迹都没怎么沾惹,心中大舒一口气,握着吉咚的手也松了松。
吉咚的心扑通扑通响着,快得要跳出来。
楼主在附近吗?
这不会是他的谋划吧,他,他是想要颜书的命吗?
一道惊雷劈下,照出吉咚冷汗淋漓的脸。扑面而来的血腥,更让她头脑发白。
她该怎么办,她不能违背楼主的命令,但她也不想要颜书死。
施唤察觉了她的害怕,她抱吉咚入怀,“别怕,有颜书在,她会保护我们的。”
獳群如约而至,颜书检查全身,都没有找到自己身上的异端。她有些鄙夷,雾春居然只能拖延这么一点时间,戏也不知道演全。
她站在金色屏障外,看着雾春努力拦住兽群的拙劣模样,突然觉得很无力。
她今夜杀了多少只狐獳?
数不清了。
可它们本不该死。
轰隆!
天雷怒吼,雨却停了。
三生火消失在草地上的焦黑之中,徒留呛人浓烟。
颜书挥手继续加码防御屏障,然后独自引着獳群走向湖边。
施唤抬眼看向青衣女子略微佝偻的身形,因医修心法的特殊,她敏锐察觉到颜书的难过。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也能感觉到颜书开始留手了。
颜书不再攻击,只被动防御。
仲雷符恢复单体攻击的模式,一道道雷电阻拦狐獳靠近她的步伐,将它们劈进湖中。
雾春的脚步顿了顿。
不过一刹那,他迅速调整好情绪向颜书跑来。
琉璃乐音替颜书拦住一道攻击,那只狐獳的前肢断开,匍匐在地上,喷射的鲜血溅在颜书的衣襟,下巴,兽血的气味掩盖颜书身上原本的味道。
止停符定住擦到颜书脖颈的尖牙,她抹了抹下巴处的血迹,留下一道红痕。
原来是味道吗?
清泉符兜头浇下,冲刷洗不尽的罪孽。源源不断的泉水湿透衣裳,颜书轻合上眼,手臂传来一阵刺痛,又一只狐獳咬住她的手腕。
雾春掰开它的嘴扔到地上,尖牙刺破他的手指,玉石琵琶当头拍下,头破血流。
狐獳颤抖几下,再无声息。
“狐獳。”
微风拂过它们雪白的皮毛,吹起湖水的涟漪。剩下的獳群眼中变得清明,它们无助地嗅着地上的兽尸,发出悲鸣,很快遁入林中不见。
雾春捧起颜书的手,摩挲那一圈齿痕,眼神心疼,“没事吧?”
颜书冷面急速后退,就在雾春的身后,湖水迭起千层浪,携着千钧的力道卷他入水。
颜书漠然瞧着他被湖水吞没,抬头看向立于水浪之上的女子。
“你怎么又扔了一个脏东西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