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反噬之力如炼狱之火,瞬间席卷了林野的四肢百骸。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重重地瘫倒在祭坛的碎石堆中。
每一次呼吸都像有无数把淬毒的刀片在切割他的肺腑,剧痛让他几欲昏厥。
皮肤表面,一道道细密的裂纹正在悄然蔓延,如同干涸的河床,丝丝缕缕的黑血从裂缝中渗出,散发出不祥的焦臭气味。
翎快步上前,一把撕下自己背后那面象征着荣耀的银翼披风,毫不犹豫地裹向林野正在龟裂的手臂。
然而,当布料接触到伤口时,她脸色骤变。
那黑血仿佛有生命一般,竟在腐蚀着布料,而皮肤的裂口非但没有愈合的迹象,反而愈合的速度慢得令人心惊。
这绝不是寻常的伤势。
“你到底透支了多少?”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力量反噬。
林野靠在冰冷的石块上,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够杀十个裂喉了……代价是,七天之内,我体内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灵力。”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地听童突然有了动作。
他像一只受惊的幼兽,猛地趴在地上,将耳朵死死贴住满是尘埃的岩石地面,小小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他的嘴唇哆嗦着,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地……地在说话……它说……还有三个‘眼碎’的碎片……散落在……东边,北边,还有……西边……”
话音未落,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风语者手持一根布满古老符文的骨杖,缓缓走到那块被林野剥离出来的母珠烙印残片前。
她伸出枯槁的手指,轻轻触碰残片,随即闭上了双眼。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许久,她才睁开那双仿佛能洞悉万物的眼睛,语气凝重地推翻了众人之前的所有认知:“这不是大地之眼……这是‘监牢之锁’。”
她转向面露惊愕的林野,继续说道:“远古之时,有一位龙王为镇压深渊,防止沉睡的‘母胎’苏醒,愤而吞下神珠,以自身龙脉化为巨锁。如今锁已碎裂,被囚禁的东西……即将醒来。而你,”风语者的目光如炬,直刺林野的灵魂深处,“既是打开这牢笼的钥匙,也是最后的守锁人。”她顿了顿,仿佛在回忆一句亘古的箴言:“黑鳞老龙曾留下预言:‘珠归母巢,非为归源,乃为破笼。’你手中这枚碎片,连同你一路争夺的力量,其存在的唯一意义,本就是为了加固封印。”
林野彻底怔住了。
他豁出性命,九死一生夺来的希望,他以为能够改变命运的力量,竟然只是为了锁住一个更加恐怖、更加无法想象的存在?
巨大的荒谬感和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归途的气氛沉重而压抑。
当队伍穿过一片乱石嶙峋的峡谷时,地面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三具通体由黑铁铸造的傀儡从地底猛然钻出,它们的身形酷似被扭曲的人类,但背后却是一根根狰狞的金属脊椎钉,钉子上泛着幽绿色的光芒。
地心教团的残余,他们竟阴魂不散地追到了这里。
“保护林野!”翎厉喝一声,拔出长剑,率领残存的银翼骑士迎了上去。
剑光与铁爪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然而,这些铁脊傀儡悍不畏死,不知疼痛,每一次攻击都以命换命,骑士们很快便落入了下风。
林野靠在马车上,看着同伴浴血奋战,眼眶欲裂。
他的体内空空如也,连站起来都费劲。
可眼睁睁看着翎他们陷入死局,他做不到。
一股狠厉之色从他眼底闪过,他猛地咬破舌尖,腥甜的铁锈味在口中炸开。
剧痛刺激着他最后的精神,他在心中疯狂咆哮,再次发动了那禁忌般的能力。
“以我未来的生命为抵押——预支未来十次击杀的全部收益!”
刹那间,一股远超之前的磅礴灵力如同火山喷发,强行灌入他干涸的经脉。
那撕裂般的痛楚几乎让他昏死过去,但他强撑着站起,手中凭空凝聚出一柄由风雷之力构成的长刀。
“风斩雷符!”他怒吼着,一刀劈出,狂暴的雷光瞬间将冲在最前方的傀儡从中劈成两半。
紧接着,他双目赤红,发动了【魔力共鸣】,一股源自远古龙族的威压轰然散开,另外两具傀儡的动作明显一滞。
但反噬也随之而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猛烈。
林野再也压制不住,张口喷出一大片漆黑的血液,他的右臂皮肤寸寸龟裂,迅速变得如同枯死的树皮一般,失去了所有生机。
“别再用了!”地听童尖叫着扑过来,死死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眼泪夺眶而出,“地在哭……它说你也快碎了!你会死的!”
当晚,一行人在一座破败的荒庙中暂歇。
林野盘膝而坐,艰难地催动着最后一丝精神力,用一枚【清心符】勉强压制着体内狂暴的反噬之力。
在符文微弱的光芒中,他沉沉睡去,意识却坠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识海。
识海的尽头,是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
一条通体漆黑、鳞甲破碎的巨龙盘踞在那里,但它只剩下半截身躯,另外半截仿佛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硬生生撕扯掉了。
那巨龙缓缓睁开一双熔金般的竖瞳,雷鸣般的声音在林野的脑海中响起。
“小子……”
林野的灵魂在这声音下不住战栗。
“母珠非母……那是噬心之瘤。石心教团那些蝼蚁所崇拜的,不过是这毒瘤散发出的些许气息罢了。真正要苏醒的……是被我龙族关了整整九千年的‘胎动之主’。”巨龙的低吼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憎恨,“你手中的珠子,还有散落世间的所有碎片……它们是锁住那东西的最后一道锁链。”
梦境戛然而止。
林野猛然惊醒,冷汗湿透了衣背。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手指上的金色戒指,只见戒指微微震动,一行新的提示文字在黑暗中浮现:【检测到远古龙脉波动,坐标锁定:沉鳞海峡】。
他缓缓抬头,望向东方,那里正是沉鳞海峡的方向。
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说不清是悲哀还是释然的笑意:“原来,我不是在逃命……我是在赶去赴一个九千年的约。”
翌日清晨,队伍再次启程。
地听童一反常态地沉默,只是默默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袱,坚定地站在林野身边。
“我跟你走,”他仰着头,眼神清澈而固执,“我能听见它的心跳,也能听见你的命……在滴答作响。”
翎走到林野面前,将一枚精致的银翼徽章塞进他手中。
“这是银翼骑士团的最高信物,”她深深地看着他,“若中州不容你,银翼骑士团……为你开一条路。”
林野默默收下徽章,却转身将那枚承载着恐怖秘密的母珠烙印残片交到了风语者手中。
“前辈,这个……拜托您了。”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若我没能回来……就烧了它,彻底烧了它。”
说完,他不再回头,转身独自走向茫茫荒原。
他的背影因重伤而显得有些佝偻,但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稳。
在他的识海深处,那枚曾经带给他力量与希望的天珠,此刻已然化作一条虚幻的锁链,在黑暗中缓缓旋转。
它在等待着下一次的召唤,也在无声地昭示着一个冰冷的法则——预支的代价,终究要用命去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