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望着山道上翻涌的火光,喉间泛起铁锈味。
金鳞子被护卫队长拖上马背时,那家伙染血的手指还在半空抓挠,像条被抽了脊骨的癞皮狗。
他听见队长低喝:“先保大人命!”马蹄声溅起的泥点砸在林野脚边,混着金鳞子断断续续的嘶喊:“封矿!一个活口都不留……”
“林执事。”背后突然响起冷硬的男声。
林野转身,见两名持长枪的亲卫正盯着他腰间的青玉令牌,“长老有令,执事印暂由我们保管。”
青铜锁链扣上手腕的瞬间,林野垂眸盯着地面。
他能感觉到天珠在识海轻轻震颤,像在回应他翻涌的思绪——昨日祭坛上爆发的反噬阵,虽重创金鳞子,却也彻底暴露了他暗中布局的痕迹。
现在被夺了执事身份,明面上的遮掩没了,可……他指尖轻轻摩挲腕间锁链,金属凉意透过皮肤渗进骨髓。
软禁的外门小院很小,青石板缝里长着半寸高的野蒿。
林野倚着窗棂坐下时,听见院外巡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闭目,天珠的光影在识海流转,昨夜那七十二道执念的余温还在——老石娘攥着灵苗的手,青石子掌心的火印,铁鼻藏焦纸时急促的呼吸。
这些碎片在天珠里凝成一团暖光,突然,窗外传来石子敲击窗纸的轻响。
“林哥!”铁鼻的声音像被人掐着喉咙,“搜魂犬来了!金鳞子找了玄煞宗的‘嗅灵师’,说三日内要把矿里的‘异动者’全挖出来!”
林野猛地睁眼。
他看见铁鼻的影子贴在窗纸上,后背印着巡监灯笼的红影——那是被人用刀抵着腰逼来的。
“走!”他低喝,“去废井躲半日,我晚点来找你。”
铁鼻的脚步声刚消失,林野便抬手按在眉心。
天珠的震颤陡然加剧,那些执念碎片在识海铺展开来,像一幅由星光编织的网。
他想起系统提示里的“群体意志场”,想起昨夜矿奴们眼神里的光——既然明着管不了矿,那就……在地下管。
夜漏至三更,林野的指尖腾起一缕赤金心火。
窗棂的木刺扎进掌心,他却浑不在意,心火绕着锁扣一舔,青铜锁链便像蜡油般融化。
废井的井口覆着半块破磨盘,他掀开时,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井底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一个蜷缩的身影抬起头,眼窝处结着暗红的痂。
“铜眼儿。”林野顺着井壁滑下,心火在掌心凝成豆大灯光。
少年的手指动了动,空洞的眼窝对着他的方向:“林哥?”
“还能‘看’吗?”林野蹲下身,心火轻轻点在铜眼儿眉心。
少年浑身剧震,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黑的……全是黑的……但能感脉。地脉流动的声音,像……像心跳。”
林野咬破指尖,精血滴入那两个空洞的眼窝。
铜眼儿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残魂被血脉共鸣激活的瞬间,幽光从他眼窝渗出,在井底石壁投出模糊的影子:“东三岔……有暗河。水脉穿过岩层,通到山外。”
林野的呼吸一滞。
他摸出怀里的短镐,表面乌突突的没有半分灵光——这是灰炉匠用废铁混着符纸芯子铸的“哑镐”,专克巡监的灵眼石。
“记着暗河的位置。”他拍了拍铜眼儿的肩,“明天开始,你就是我们的‘眼睛’。”
地下暗室是铁驼背用三天时间挖出来的,墙缝里还沾着新鲜的土屑。
当林野带着铜眼儿出现时,灰炉匠正蹲在角落敲打着什么,火星子溅在他补丁摞补丁的围裙上;青石子靠在洞壁,断刀在指尖转得飞快,刀身上还留着昨夜斩锁链的缺口;铁驼背搓着满是老茧的手,额头的汗珠子砸在新挖的土堆里。
“矿脉图。”铜眼儿的声音发哑,指尖在石壁上划出歪扭的痕迹,“七条主道,十二条支脉,东三岔的暗河……是活脉。”
林野摸出炭块,在矿脉图旁画出细密的符纹:“反噬阵要改成‘脉锁连环阵’。铁叔,带人沿着暗河挖通道,明天开始,每晚运十车废土填在断层处——巡监查矿只看明面,不会注意地底的土量变化。”
铁驼背的眼睛亮了:“我带三十个能挖的,保证比地鼠还利索!”
“灰叔。”林野转向炼器师,“哑镐再加三十把,每把镐头里嵌微型符引。符纸用老石娘晒的艾草汁泡过,灵眼石查不出来。”
灰炉匠把最后一块铁胚丢进炭炉:“明早就能出第一批,我让我徒弟小栓子混在送菜队里送过来——那小子的瘸腿是装的,巡监查了八回都没看出来。”
“青石子。”林野的目光落在断刀少年身上,“外门的调令记录在偏厅木柜第三层,用道韵伪装模仿张巡监的笔迹,把可靠的矿奴全调到东三岔。记着,每次改五个人的名字,别让巡监起疑。”
青石子的断刀在石壁上划出火星:“我今晚就去,他们查调令只会核对最新十份,旧的早被压在箱底喂虫了。”
暗室里的呼吸声渐渐粗重起来。
他勾了勾嘴角,声音里带了几分热意:“从今天起,矿道里的每块石头,都是我们的人。”
金鳞子的搜魂犬来得比预想中早。
那是个裹着灰袍的干瘦老头,身边跟着三只通身墨黑的獒犬。
獒犬的鼻子几乎贴在地面,喉间发出咕噜噜的低吼,却总在矿奴聚集的地方突然打个转,对着空石壁狂吠。
林野藏在通风道里,看着矿奴们装作慌乱的样子蹲下,掌心悄悄按在哑镐的符引上——七十二道若有若无的执念,像无形的网,把他们的气息裹得严严实实。
“废物!”金鳞子的马鞭抽在搜魂犬肩头,“连个矿奴都找不着?”
干瘦老头抹了把冷汗:“大人,这矿脉的灵气乱得邪乎……”
“邪乎?”金鳞子扯下腰间的镇魂钟,青铜表面浮起暗红咒文,“那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邪乎!”
第四日卯时,镇魂钟的轰鸣震得矿道石屑簌簌下落。
林野站在东三岔的暗河边,听着钟声里裹着的摄魂咒,反手敲了敲哑镐——“咚”。
第一声,第二声,第三声……矿道里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敲击声,像无数颗心脏在跳动。
铜眼儿跪在暗河边上,眼窝里的幽光随着敲击节奏明灭:“地脉共振了!”
当镇魂钟第七次鸣响时,七十二名矿奴同时以镐击地。
林野的识海炸开刺目白光,天珠里的执念碎片突然连成一片——【执念共鸣·群体意志场激活】!
青铜钟声陡然逆转,化作刺耳的尖啸倒灌回执法队耳中。
七名护卫捂着耳朵栽倒在地,鼻血像断线的珠子,在青石板上晕开暗红的花。
金鳞子的手还按在钟上,脸上的金粉簌簌掉落,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皮肤:“封……封矿!断龙石!”
千斤重的断龙石从矿道顶端砸下时,林野已经跃上断岩。
他掌心的心火凝成虚幻长枪,枪尖点地的瞬间,残余的脉锁阵被彻底激活。
地脉灵气逆冲而上,化作赤铜色雾浪席卷矿口——那是老石娘的灵苗在地下疯长,是七十二道执念在燃烧。
“你们只是矿奴!”金鳞子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野的长枪挑起一团雾浪,露出后方列阵的矿奴:灰炉匠扛着符钉箱,铁驼背抹了把脸上的泥,青石子举着火把,火光映得他断刀发亮。
“可矿奴的镐,”他盯着金鳞子扭曲的脸,“也能凿穿你们的规矩。”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回荡:【完成“地底星火”布局,解锁“符器联动”——符箓可附魔于非灵器,激发短暂灵效】。
而远在东陵皇陵的地宫内,一只白羽鸦扑棱着翅膀落在玉案上。
它爪间的玉简“咔”地裂开一道细缝,露出里面隐约的血字:“沧澜矿乱,林野……”
“大人。”一名亲卫跪在金鳞子马前,“长老传信,令您即刻回宗。”
金鳞子抹了把脸上的血,望着逐渐散去的赤铜雾浪,喉间泛起腥甜。
他攥紧缰绳的手在发抖,耳边还响着林野最后那句话——那声音混着矿奴们的喘息,像把钝刀,一下下割着他的脊梁骨。
“走!”他踢了马腹一脚,“回宗……回宗找长老……”
马蹄声碾碎了满地血珠,却碾不碎矿道里渐渐响起的歌谣。
那是老石娘哼的,是青石子跟着和的,是铁驼背用破锣嗓子吼的——是矿奴们的声音,从地底的裂缝里钻出来,撞碎了千年不变的矿规。